容郁文连续不断地骂了好几分钟,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一个人稍稍走远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叹气。
没一会儿,梁景云也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还在生气?”
“没有,我有什么好气的,”容郁文呛了他一句,但梁景云是好心安慰他来的,意识到自己不该冲梁景云撒气,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有点无法理解。”
如果冒牌货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的祸端仅仅只是一群有钱人想给自己求个长生不死,足以见人的贪念、私欲多么可怕。
A世界虽然科技高度发达,但人的生老病死却是始终无法攻克的难题。
不论富人穷人、男人女人,最终都免不了面临死亡。
而死亡就意味着现实所拥有的一切化为泡沫,相应的,拥有越多的人也就越舍不得死去,进而催生出想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的想法,最好能永远不死不灭。
于是,在发现B世界的存在之后,一帮富人不谋而合地把主意打到了B世界上。
人会衰老死亡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各个器官也逐渐老化,最终负担不了生命运转的重任而停止运作,进而导致人的死亡。
那只要用新的器官代替衰老的器官不就行了?
A世界里克隆依然属于法律不允许的范围,那去B世界找不就行了?
多一个B世界就多出另一个自己的话,如果有无数个其他平行世界,不就有无数个备用器官?
而且因为新鲜器官都来自于另一个自己,移植之后不会有任何排异反应产生。因此只要能够把其他平行世界控制住,就等于有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器官库。
每一次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都可以换上新的年轻器官,让自己的身体机能返老还童,这种方式很像一种叫做灯塔水母的逆生长模式。
一旦掌握了新鲜的器官库,人类就也能像灯塔水母一样,以另一种方式实现身体机能的逆生长,进而实现永生。
“灯塔计划”便从此诞生。
A世界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长生,不惜杀死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
何其可怖。
梁景云听着容郁文的牢骚,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好把手搭在容郁文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梁公子,你知道吗,我所在的古朝就有很多人追求长生,连龙椅上的那位都整日求丹问药,渴求各位大罗神仙显灵赐他一个长生,好让他永坐龙椅,结果你猜怎么着,”容郁文低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似乎觉得好笑,“他一心求长生,全神贯注到忘了百姓,忘了江山,忘了戍边的将士,国就这么破了。”
梁景云放在他背上的手从轻拍变成了一下一下重重地抚,他沉默了许久,嗤笑道:“长生长生,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朝代,人想要的最终还是长生。”
话里的贬义不言而明,梁景云的手一顿,却说:“我也想要长生。”
容郁文眉梢跳了一下,没有转头,只是斜眼用余光瞥着梁景云,那挑衅的眼神明显在说:“你故意招惹我?”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梁景云收回手,两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我想长生是因为我想一直陪着你,就算你不能长生,我也可以陪完你这辈子再陪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
“行行行,打住,我可没说过愿意让你纠缠好几辈子,梁公子切莫一厢情愿。”容郁文连忙站起身,在梁景云擅自把他不知
道下到哪辈子的姻缘跟自己绑在一块儿之前打断怼回去,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可能是听梁景云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肉麻情话听多了,他现在学会了充耳不闻,除了面上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发热之外,没有之前那么窘迫尴尬了。
他刚想发挥一下宁折不弯的正直精神,准备再怼一句回去,就听梁景云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愿意让我陪你好几辈子吗?”
容郁文一噎,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被自己口水呛地连连咳嗽,红着脸逃一样地走开。
明知道姓梁的不知害臊为何物,你说他招姓梁的干什么呢。
……
唐莹吸进去的麻醉气雾药效差不多快过了,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旁边交谈说话,闭着眼努力转了两下眼睛,想让自己醒过来。
说话的人离她不远,大概是看见了她转动眼珠的动作,不确定地问旁边的人:“她是不是要醒了?”
唐莹听见那人问话,在心里呐喊“是啊!我醒了!”,眼睛转得更用力了一些,同时抬了抬手指。
然后她就感觉到头顶上方罩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天花板的光。
“确实醒了,正好,醒得真是时候。”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好像是容郁文在说话。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她被抓走单独关在禁闭室,吸入一阵迷烟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既然现在容郁文在这里,就说明容郁文真的按照他们说好的去救她了,并且成功把她救了出来。
想到这里,唐莹心中一喜,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猛地睁开眼想跟容郁文来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却被映入眼帘的熟悉的脸吓得呆住了。
唐莹脑子宕机了几秒之后,诈尸一样弹起来:“卧槽!你、你谁啊!”
“等等,等等,别急,我会跟你解释。”随着她的动作,容郁文上半身往后仰起,免得跟她来个头碰头当见面礼,手掌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唐莹冷静。
唐莹双目圆睁,手指在自己和冒牌货之间比划来比划去,支支吾吾“她”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句子,显然受惊不小。
“别怕,是我把她带来的,其实是这么回事……”容郁文怕她再一惊一乍地喊叫,打算先给她做个铺垫再慢慢说,梁景云却丝毫没有顾忌,直截了当地接过话茬:“她可以帮我们回原世界,她是项目直接参与者,也十分熟悉这里的布局,我们需要她。”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唐莹猛地看向梁景云,先是惊讶,欣喜于梁景云的死而复生,高兴的话还没说出口双眼又惊愕地瞪圆,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梁景云,你的手……”
梁景云低头看了一眼几乎断到肩膀的伤处,云淡风轻地解释了句“炸断的”,那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天气很好这种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知是被梁景云的话惊住,还是被他的态度噎住,总之唐莹很有效果地噤了声,之后许久都没开口说话,只是不停用歉疚的眼神偷瞄梁景云。
容郁文向她说明了与冒牌货的交易,也解释了为什么会答应跟冒牌货合作,唐莹理智上已经明白这是由于情况紧急,不由得他们不同意,但心理上还是膈应得很,尤其是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
她是独生子,从小跟堂姐表妹什么的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脑子里基本就没有过兄弟姐妹这种想法,她这样过了快三十年,现在冷不丁冒出一个平行世界的“姐妹”,还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就跟照镜子发现镜子里的人活了一样诡异,搁谁谁都得膈应。
再加上,她现在沦落到这一步,还全是因为冒牌货把她推进裂缝,膈应的心情之上还加上了一层愤恨仇怨,不当场打一架就不错了。
总之这两人谁都看对方不顺眼。
但还得按照原计划进行,她们心里不舒服也只能自己憋着,以大局为先,互相尽量避免跟对方的接触。
冒牌货指着摊开的基地地图上的某处说:“融合通道在这里,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的话,我们马上出发去这里,跟着我走,我认得路。”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
按照手术流程,器官移植的同时,将会对捐献者的器官做一份切片检验样本送出来,拿到检验室加急检验,也是作为存档组织样本进行保存。
【手术中】的灯亮了这么久,就算手术进展再慢也该送切片样本出来了,但却迟迟不见有护士从里面出来。
手术室外等着接手切片样本的护士有些焦急,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万一自己擅作主张进去打扰了主刀医生,正焦心地在手术室门外来回踱步。
警卫看她神情有异,心中也起了疑虑,当即决定带人进入手术室内查看情况。
“队长,手术室里没有人,医生护士都被注射了麻醉剂,A世界实验体一号和B世界对应实验体都跑了。”
警卫队队长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现场情况通报,拉响了警报器,下达封锁整个基地的命令后,赶忙去找基地负责人汇报。
霎时间,整个基地出发了一级红色警报,红光不停闪烁的同时伴着刺耳的警报声。
资料室也不例外。
唐莹在冒牌货说出“跟着我走”的同时反驳出声:“我们不能全靠她带路,如果她直接把我们带到融合实验小组的人面前怎么办?”
容郁文略皱了皱眉,他并不是觉得唐莹在无理取闹,只是警报声吵得他太阳穴直跳,眼下不知该怎么说服唐莹,也没有时间慢慢帮她做心理工作。
梁景云却把他往唐莹面前推了一步,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她,我也并没有百分百相信,但我信任他。”
确实,她不信任冒牌货,但是信任容郁文和梁景云,现在这两个人都说要跟着冒牌货走。
唐莹面色为难地看了梁景云一眼,目光在冒牌货和容郁文脸上转了一圈,两眼一闭,决定光荣赴死一般点了点头。
四人爬进通风管道,一路躲过无数监控和四处搜查的警卫,还算顺利地到达“灯塔一号”实验室。
实验室内十分空旷,除了两台机器、一个巨大的控制杆、两根并排的长棍和堆满资料和电子软屏的桌子,没有别的东西。
那两台机器是启动融合通道的操作台,巨大控制杆则是融合通道的手动闸门。
容郁文目光在正中间靠墙位置立着的两根长杆上打量。
现在看不出什么,只是两根平平无奇的长棍,但仔细一看,在两根长棍内侧各有一条长长的细缝,像是原本有一张薄薄的什么东西嵌在那个位置。
冒牌货一进入实验室就直奔操作台,神情凝重地鼓捣半天,眉头越皱越紧:“不行,我启动不了融合通道。”
守在实验室门口的梁景云率先问:“什么意思?”
其他两人也把目光投向冒牌货,唐莹立刻发作:“你是不是故意坑我们的?把我们带到这里结果说启动不了,想和外面的警卫里应外合瓮中捉鳖是不是?”
冒牌货闻言冷笑一声:“我要是想瓮中捉鳖,何必大费周章把你们带来这里,直接在资料室把你们一锅端不好吗?”
唐莹语塞,她本不是这么冲动不过脑的人,每每对上冒牌货却总会因为愤恨和反感而失去理智。
“那是为什么?”容郁文连忙追问。
冒牌货紧咬牙根,语气中也有些焦急和气愤:“我成为实验体已经有一年多,这一年多我都是在你们的原世界作为实验体参与‘灯塔计划’,实验小组认为我不应该既是计划参与者又是实验体,因此解除了我的很多权限,但我不知道其中也包括对融合通道的控制权限,现在我没办法用生物识别启动融合通道。”
容郁文一脚踹在另一个操作台上,再次开骂:“这帮老不死的还真是会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