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这是谁?”
一反常态地,新平公主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侧头倚在门边,笑意盈盈地开口问话。
苏安下意识把手臂从姚弘光手中抽了回来。
“公主,这是苏安在千牛卫的同僚。”
姚弘光愣愣地抬头,听着苏安对自己的简短的介绍,眼神里有种被兄弟背叛的伤感。
什么同僚,我明明是你的好兄弟,是你帮忙值夜班,为我排队买知味观月饼,我还给你讲八卦的好兄弟啊!
你怎么能这么跟人介绍我?!
姚弘光很不满地上前一步,想重新向公主介绍自己和苏安的关系,可目光刚落在新平公主那一双带笑的丹凤眼时,却莫名心里一突,后脖颈直发凉。
他忽得有一种被吐着芯子的艳丽毒蛇注视的感觉。
姚弘光祖籍岭南,家乡常有毒蛇出没,他每次回乡进山打猎,最爱捕捉山间呆傻的野兔,但这也是毒蛇的最爱。
因此祖父常告诫他
“捉兔子的时候看着点毒蛇,尤其是银环蛇,要是你抢了人家盯上的猎物,那蛇可是会咬你的。”
当时的姚弘光不以为意,笑道“和蛇抢猎物,是种什么感觉。”
祖父脸上却没了笑,吊起两只眼睛“什么感觉?冷嗖嗖的,后背直发凉。”
姚弘光想,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公主,微臣和苏安确实不熟。”姚弘光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道。
新平公主脸上笑眯眯,轻声温柔道
“既然不熟,以后就不要和苏安拉拉扯扯,好吗?”
姚弘光忙点头,嘴里嗫喏道“微臣还有事,便先告行退了”
苏安望着姚弘光的背影,心中奇怪,只是和新平公主说了几句话,姚弘光怎么走的这样匆忙。
此时新平公主踱步来到苏安身旁,低头失落道
“苏安,你的同僚走的这样快,是不是……不喜欢新平啊?是不是新平刚才说错话了?”
苏安想起姚弘光曾经说过新平公主什么克夫、巫婆之类的谣言……
也许姚弘光忌惮着这些,才不敢在新平公主面前站久。
于是他急忙摇头,“他被宫中流言所惑,对公主有误会,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真正了解公主的人绝不会不喜欢公主。”
新平公主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透露着淡淡的愉悦。
她很赞同地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心情很好的新平公主继续微笑着问苏安,语气带着点暗示的意味
“苏安,那在你心里,新平是个怎样的人?”
苏安挠了挠头“在我心里……”
似乎是怕苏安听不懂,新平公主又耐心补充道,
“为什么你要在青龙山救新平?为什么新平脚腕一受伤,你连家都不回也要照顾新平?为什么新平做的糕点即使……咳咳……个别味道不佳,你也会全部吃完?”
每问一句,新平公主就朝着苏安的方向再迈进一步。
这一通几乎算上是循序渐进的话后,新平公主离苏安很近,几乎算的上鼻尖对鼻尖了。
苏安此时才猛然发现新平公主身高竟同自己齐平,甚至还高那么一点点。
“公主好高。”苏安后退一步道。
“这也算高,那日后……”新平公主顿了一下才道,“日后你见到更高的……”
“苏安,别转移话题!我问你的是什么?”
苏安再次后退一步,低下头小心翼翼道
“微臣只怕说了实话会冒犯到公主,惹公主不开心。”
新平公主脸上笑意更甚,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神四处躲闪的苏安,一字一顿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呢?说不定你说了,我会很开心呢。”
苏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在苏安心里,公主温柔美丽,楚楚动人,”
“嗯,然后呢?”
“就像是苏安的亲妹妹一样。”
咔嚓一声,新平公主的衣袖不知为何被扯坏了,她脸上愉悦的表情彻底消失,磨着牙重复道
“当成妹妹啊——”
“苏安,你以后难道不成亲吗?”
新平公主清了清嗓子,
“别误会,新平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新平未来的嫂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安想了好一会,才慢吞吞道“微臣对未来的妻子没有任何要求。”
新平公主冷笑着喃喃自语
“没有任何要求,那就是什么都要求,不仅要妻子才貌双全,又要能勤俭持家,笨兔子想的倒是挺美!”
“公主?”
新平公主的声音很小,苏安没有听清。
“呵呵”回应苏安的只有新平公主的一声冷笑。
严格来说,因为一直与江氏迟迟退婚不成,苏安没敢去想过娶妻生子。
他脑子里甚至没有过任何对未来妻子的想象。
其实苏安一直不明白,他明明是个男子,为什么苏父苏母要让自己嫁到江家。
为什么不像对待哥哥苏乘风一样,早早为自己定下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
苏安还记得苏乘风成亲时,自己还在长宁山上练武。
苏安一直记得哥哥成亲的日子,在婚礼十天前便收拾好包袱,下山去京城参加哥哥的婚礼。
可在苏安下山前,他却先收到了一封信,是苏父写给他的。
嘱咐他好好练武,不必下山参加苏乘风的婚礼。
苏安很失落,难道是因为自己脑袋笨,长的又瘦小,所以苏家觉得自己丢脸,连婚宴也不让自己去么?
“嗨呀,这有什么。”知道苏安不再下山的大师兄反倒拍着他的肩头爽朗笑道
“日后你成亲了,师兄们都下山参加你的喜宴,如何?”
苏安只是苦涩地笑笑,没有说话。
若是让师傅和师兄们知道,他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会是蒙着盖头嫁给另一个男人,只怕会气坏了。
苏安也曾经问过苏父苏母,为什么要同意江老太爷的话,把他送到江家做男妻,他也是个男子,为什么不能哥哥一样娶妻生子?
苏父苏母对此的解释是
“你从小愚钝,三天两头生病,压根挑不起一个家的担子……没有女儿家会愿意嫁你的。
嫁到江家做男妻,有个人照顾你是最好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姚弘光走的很急,可是临到黄昏时,姚弘光竟不怕死地又来了。
此时苏安正蹲在墙角砸核桃,新平公主双眼含怒,让苏安把这筐核桃今天全吃光。
“苏安!”
能让姚弘光此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不是什么兄弟情义,一定是新八卦迫切的分享欲。
“我跟你说!苏安!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知道江泓石吧?
就是那个少年天才,京城无数女子的春闺梦中人,那个连中三元最年轻时状元,他出事了!”姚弘光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苏安立刻站起身,还有半颗核桃“江公子,他怎么了?”
“你今早真的猜对了,皇帝不想换将。
但江泓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坚持要换将,压根不看皇帝阴沉的脸色,据理力争,皇帝直接把他连贬五级。”
苏安松了口气,还好命还在。
可姚弘光那边仍在唏嘘,“那可是万里挑一的状元啊,现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苏安对各种官员级别并不熟悉。
“崇文门副使。”
苏安知道这个官职,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城门税卡小吏,京城最不体面的小文官。
夏天的时候在烈日下暴晒检查进城的百姓,雨天的时候忍受的空气的闷热酸臭也要值岗。
“那些嫉妒江泓石的大臣可得意死了嘿嘿”姚弘光啧啧道“今天估计要排着队观看江泓石看大门呢!”
苏安转身就要回缙云殿,却被姚弘光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新平公主告假,我得去找江泓石。”
苏安心想,哪怕让江泓石赋闲在家呢,都好过这样去磋磨人。
“怎么,你也要看热闹啊?带我一个行不?”姚弘光连忙道,“咱俩一起去看!”
苏安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去看热闹的。”
苏安想,江泓石一定很难过吧。那样的天才哪里受得住这种磋磨。从天上落入泥土,只是一瞬间。
他怕江泓石这样有心气的人想不开。
“你要告假?”新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抬眼道“去哪?”
“只是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
“去看江泓石?怎么,你也把江泓石当哥哥?”
“苏大人……”
新平公主语重心长道
“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新平替你不平。”
“什么?”苏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话里的意思。
新平公主故作愧疚道
“对不起,苏安。其实江大人已经告诉我,他和你的事了。你们是……”
苏安很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可江公子却总是提起要和你退亲,新平一直劝他要三思而行,不要背信弃义,可他……他却要一意孤行”
新平公主没再说话,只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苏安摇头,固执道
“江公子他脾气是有些不好,心气高,还容易得罪人,但他人不坏的。”
新平公主还是放了苏安一刻钟的假,千叮咛万嘱咐才放苏安离开缙云殿,“新平今晚还要沐浴,苏大人记得早点回来呀。”
苏安独自快步离开皇宫,姚弘光并未如愿跟着苏安出宫看他想看的“热闹”。
新平公主留他在缙云殿喝茶。
苏安还未到城门口,远远便见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苏安听到一道音调极高的男声
“就是他主张换掉路将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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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