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岁记挂着这件事,早早的就起了,调试着自己前两天炼制的自动发热炉,时不时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观察那个“障碍物”,时刻保持警戒。
太阳逐渐散发出灼热的温度,秋末的中午才有这样的温度。躺着“障碍物”的房间传出几分响动,献岁连忙贴近门缝,握紧手中的弩。
赵隼正靠坐在榻上,弓着背,嘴角又是鲜红的鲜血,好似柔弱的不能动。阵法外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剑,献岁看见他只是扫过一眼,并没有动歪心思的样子。
献岁正思索着,忽然跟赵隼的眼睛对上。
对视间,赵隼勾唇,冲淡了墨绿眸色的危险感,温和道:“是你救了我吗?”
被发现了!献岁原本耷拉着的兔耳朵瞬间竖起来,瞳孔都在颤动,只是她没意识到,以为自己很淡定的推开门,嗯了声。
赵隼眸色莫名,肩颈放松向后靠,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多谢道友。道友是如何救下我的,那群妖对我穷追不舍,我是不是给道友添了很多麻烦。”
献岁绷着脸,心中却疯狂思索,最终打算不认账,冷漠道:“没有,我是在寂月崖……捡到你的,周围没有其他妖。”
“是吗,没有给道友添麻烦真是太好了。”赵隼直勾勾的盯着献岁。
献岁心虚地垂下,避开他的视线。
“不用客气。”
毛茸耳朵,圆眼睛的兔妖心虚的样子看着软弱又可怜,声音也一如她的长相柔软,像她兔耳上的绒毛一般,但她肩颈紧绷,弓弩依旧紧握手中,指尖也因用力泛白。
赵隼不着痕迹地观察后,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压出一小片阴翳。
良久,他蹙起眉头,像是伤透了心,主动倾诉道:“我自幼被当成妖奴豢养,被妖驱使,不得自由,前段时间主人家却以宝物为诺,说只要我为其找来,便不再牵制于我为我解除奴印,我信了,九死一生地找来,却不曾想他们……”
站在门后的兔妖眼神动容,眸中的警戒有所软化,赵隼中断话语,侧过身捂住腰不住地咳。
献岁那天不小心踢到的地方,便是他的侧腰,献岁有点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阵法在担忧地看着他。
“道友可否借我一方手帕。”赵隼掌心染着血。
献岁点点头,立刻去柜子里翻找着,拿了一个之前猎的毒鼬皮,隔着阵法外给他。
“实在是多谢道友的救命之恩。”他对献岁微微一笑,轻飘飘的毒鼬皮拿起又无力的落下,反复了三次才成功,血迹有点干了,不好擦,他试图调动灵力润一些。
“我来吧。”献岁把弩挂到腰后,上前一步,隐蔽的的解开阵法,灵力化水,让毒鼬皮变湿润。
不算常用的洞穴里只有毒鼬皮,灰白的皮毛旁,赵隼手心的红显得格外刺目,献岁抿唇,交代道:“我捡到你时你的经脉尽断,蚁母已经帮你全部接好了,但是经脉的连接是慢慢恢复的,要好好休养。”
赵隼又笑的很好看的盯着她,献岁也弯唇笑笑,侧身坐在椅子上,不太习惯地避开他的视线。
赵隼擦净手心和嘴角,把毒鼬皮叠方正放到床榻边,捂着侧腰,眉头微皱但语气恳切,道:“那我这段时间要多靠道友的照顾了,之后定会报答道友的,在下赵隼,不知道友姓名。”
其实知道他的伤势与自己无关之后,献岁就不想管他了,只等他醒来就别过,但他这样说,而且,她踢的,真的很疼吗?
献岁心虚的顺着他的话道:“我叫献岁。你在这里好好养伤,都是应该的谈不上报答。我有事,就先出门了。”
说完献岁便看似慢条斯理,实则脚步飞快地走出去。
献岁很贴心,记得他动用不了灵力,还在门上加了一道限入不限出的保护罩。
赵隼看着她飞快消失的身影和半合上的门,目光沉静。半响,撑不住身上的疼痛闭上眼半昏了过去。
其实昨夜他便醒过一次。
五脏六腑一次又一次撕裂般的疼痛和危机感让他清醒过来。
寸断的经脉让他无法动弹,映入眼帘的防御阵法有几分唬人,但周围粗制的摆件,桌上的野花,和那把剑晃晃的试探,都让他放下心来。
第二天确实如他所想,即使疼痛麻痹他的五感,他也能听见那小妖是如何蹑手蹑脚的躲在门后偷窥他的反应。
他如她所愿忽视了那把剑,通过她的考验,她应该是满意的,但怎么还不出面。
赵隼索性直视她,他看见那个很弱的小妖突然僵硬,她可能没注意到,她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走出来时同手同脚。
一个连耳朵都收不起来的小妖。
赵隼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十分友善,不仅不计较她踢伤自己,还把自己如此境况的原因如实相告,理所应当的被留下了。
另一边,那个很弱的小妖几拳打碎了一块九尺高的巨石,然后将小石块捏成粉末来缓解内心的尴尬。
献岁真的想挖出一个地缝来,她本来想说既然他醒了,便就此别过的。
毕竟她只是踢他了一下,却治好了大伤,其实不欠他什么,对吧,但怎么就那么心虚呢,还就留下了,还要照顾他。
而且寂月境里能口吐人言的妖不多,加上种族群体的排外,献岁很少和其他妖接触,她更喜欢探索寂月境,走遍寂月境的每一个角落,顶多就是逗一逗还没开通灵智不会说话的小妖玩儿。
乍一和妖接触,还是一个这么能言善道的妖,然后以后还要照顾他,接触很多,献岁想想有点难受。
献岁有些自闭,她把被自己打落的乱七八糟的石块堆在一起,坐在树下,手上拿着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
先去找今天的目标白参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献岁这样想。
十分熟悉寂月境的献岁熟练的躲开溶洞里的炎蛇,很快就摘取了白参。
她下意识的回到常住的二号洞穴。头一次很忙的收拾起洞穴,这个摆那里,那个摆这里,洞穴的整个布局大变。
可再怎么拖延,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也收拾好了。
献岁叹气,挑了些效用温和的灵植,顶着赤红的夕阳往一号洞穴去。
一路上,献岁看见小花碰一碰闻一闻,发现笔直的树枝拿起来比划一番,到一号洞穴所花费的时间,比那天背着赵隼花的还多。
嗯,多夸夸他就好了。
献岁曾经到处探索的时候“路过”过黑熊精的族群。
两个初相识的熊对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耳尖的弧度都被彼此夸成一朵花了,两熊都越来越高兴。
这么做肯定没错。
想出来如何跟妖交流的献岁心头瞬间轻松了。
将树枝放在门外,穴口的门半开的样子和献岁出去前一模一样。
天边还残有橙红色的余晖,洞穴里也被昏黄的石灯浸润着,一如献岁过去的每一天。
献岁径直往榻上瞧,却没看见赵隼,转而在石凳上看见他,他撑着手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没有墨绿色瞳孔的赵隼看起来无害多了,献岁不禁多看了他几息,柔光照在他的面颊上,显得更加面如冠玉,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上压出一片阴翳,透露出几分病弱。
门外的树枝没靠拢,“啪嗒”掉在地上,献岁心头一跳侧身躲到门外,没听见门里有动静才探头往里看,还好他没醒,献岁松下一口气走进门里。
这时,她才发现出来多一只妖以外的变化。
洞穴还是和之前一样,但又十分不同。石桌上瓶子里的花变得错落有致,更顺眼了几分,她炼制的用处不大,又舍不得丢的各种东西被摆放整齐。
同时,因为忙着过冬准备,这地方献岁有段时间没来过了,昨日匆匆来这儿,除了床榻,其他地方的灰尘一层又一层地积着,现在也整洁一新。空气清新了很多。
献岁把带来的食物放在桌子上,铺满桌子上刚多出来的空隙。
赵隼这才缓慢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献岁,微笑道:“献道友,你回来啦。”
献岁又开始紧张了,她应声道:“嗯。”
手无意识的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视线在赵隼和别处之间转来转去,疯狂组织夸他的措辞,收拾的干净又整洁,真是个勤快又好心的妖。
献岁准备开口了,她摆好一个标准的微笑,抬头看赵隼,却发现,很爱盯着妖看的赵隼对她笑一笑后视线落在她身后。
献岁的视线顺着他的眼神落在桌子上原分不动的剑上。所有东西都被他摆放整齐后,这把剑鞘挂在墙上,剑身斜放在桌上的剑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献岁耳根发烫,他,他这是发现她在试探他了吗。
赵隼却轻叹一声,语中尽是脆弱和失落:“献道友,没想到我灵力尽失后这般没用,本想将这柄剑悬挂在墙上,却不曾想怎么都抬不动。”
赵隼面如白纸,既是病重,也是极受打击。
献岁面如红纸,她是想试探他把那把剑当陷阱放着,万一阵法对他无用,不能真给他送上武器吧,她就,加了很多道增重诀,寂月境力气最大的蠊象来了估计都拿不动。
赵隼如此信任她,一点都没怀疑她,还帮她打扫洞穴,她却……
献岁连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这把剑原本就是装饰,我喜欢桌子上都是东西,就专门这样放的,还加重了很多,这样不容易碰掉,别说你受这么重的伤了,连我也拿不动的……”
献岁语无伦次的解释了一大通,却发现赵隼看着更难过了,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献道友喜欢摆满桌子啊。”
献岁怔住,想起人家才拖着病体给她收拾东西,那么难收拾的桌子也多出一个空,献岁不知道怎么办了,明明来之前想了那么多与妖交流的办法,她心中沮丧,干脆转移话题,闷声说:“不是,你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