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人见钟小妹没有回去,倒是在村里找了一阵。
不过与上次钟哥儿丢了一样,到了第二日见人还没回来,钟家夫妇就直接放弃了。只是在村子里很是哭诉了一番,说自己实在命苦,好不容易养大的一儿一女都不见了!
人人都知道钟家夫妇不过是心疼那五两彩礼银子,村民们虽说当面没有说些什么,背地里却都议论这是钟家卖儿卖女的报应。
此话兜兜转转自是又传入了钟家夫妇耳中,叫钟大妈好是生气。
一连在家门口指天骂了好几日,直诅咒那背后嚼舌根子的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家里生不出儿子。
村民们见了都绕着走,背地里却是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千万别把家里的闺女或是哥儿嫁到钟家。就看这钟大妈的模样,对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儿女都不好,更别提嫁过去的媳妇了。
万一嫁过去的媳妇生不出儿子,那还能有活路?
此话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到了邻村去。
之后钟大妈再去找媒人给儿子钟小宝说亲,村里就压根没有一家好人家愿意。
就是再有愿意的,也是同钟家一样狮子大开口,索要高额彩礼的,一张口也是五两彩礼银子。
又过了几日,时间进入立秋,下了两场小雨之后,天气就凉了下来。
八月初六,正是王小莲订好的出嫁的吉日。
他早早穿好了嫁衣坐在屋里等着孙家来接人。
因着小儿子要出门子,王奶娘家也是按照村里的规矩备好了一些茶水、糖渣、地瓜干之类的点心,招待村里来凑热闹的邻居。
只是眼见着时辰已经快到吉时,却仍然没有见到孙家派来的迎亲队伍。
村里的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王奶娘等得也是有些急了,这才让王大郎出去看看。
结果王大郎前脚出门,后脚远远就看见一辆绑着红绸的牛车驶了过来。
牛背上坐着个老大爷,正是邻村来的,见了王家人便道:“各位莫急,孙家已经让我过来接人了,快些让新夫郞出来,拿了嫁妆随我一同回去吧?”
王大郎一看,立刻火冒三丈,脸皮涨的通红调头就踏入家门。
这孙家也实在欺人太甚,没有彩礼也就算了,竟然连个迎亲队也没有请。
王家嫁个哥儿赔了三亩田,他租了一辆牛车就敢过来接人,简直不把他王家放在眼里!
村里也不是没有用牛车接新人的例子,只是大多都是一些十分贫穷的人家。
但凡是家中有些头脸的,哪个不是请上一个接亲队,吹吹打打的用轿子抬进门。
更何况孙家好歹也是个秀才,王小莲的陪嫁在附近几个村里也算是数得着的。
王家人见了孙家就使了辆牛车来接人,也是纷纷黑了脸色。特别是王奶娘,脸上黑得和锅底似的。
王二郎也是直接回了屋子,懒得再搭理王小莲的这桩婚事。
倒是过来凑热闹的村民们看起了笑话。王小莲吹了一个月的秀才老爷,没有彩礼就算了,显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新婚之日,孙家就敢给王小莲下脸子,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王小莲没想到孙家只派了辆牛车过来接人,一腔激动的情绪顿时化为乌有。
但如今话也早就放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他要嫁给秀才老爷。
若是现在闹将起来,就算是闹得孙家再去请迎亲队,难免也会错过了吉时,按照村里的说法这婚事就到不了头了。
孙家婆母和孙秀才知道了怕是也要不快。
“吉时已经快到了,王家哥儿,你们到底还嫁不嫁啊?”那赶着牛车的老大爷见自己过来接人。王家人却连一口糖水也不给自己喝,也是十分不快。
王奶娘听了更是生气,正要与他争吵,王小莲却是自己走了出来。
“我嫁!”王小莲大声说道。
王奶娘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对王小莲道:“你傻啊,这孙家人这般刁蛮,接亲的时候就敢给你下马威,你嫁过去了也要被磋磨死。”
“那怎么也是秀才夫郞,说起来总比胡乱嫁给村里的闲汉要强。”王小莲说道。
他已经十八岁了,村里还没出嫁的哥儿里,他是里面最年长的。除了孙秀才外,村里愿意娶他的都是家中特别穷的贫困户。
这次若是嫁不了孙秀才,还不知会被怎么笑话!
王小莲在王家娇惯惯了,可不想嫁给一户连白米都吃不上的人家,还要被村里的村民们笑话。
看见自己的弟弟这么上赶着嫁给孙秀才,王大郎和王二郎都觉得颜面无光。
原本按照习俗应当是兄长轮流把新人背出去的,他们两个也都撒手不管了,
王小莲咬着牙自己把陪嫁的被子衣服和若干物品搬上了牛车,又盖着盖头坐了上去。
王奶娘也没有法子,只得抹着眼泪与王小莲告别,目送那邻村的牛车接了他离开。
王小莲的牛车要去孙秀才家里,倒是要经过沈宣家门口。
沈宣今日正好呆在家里,远远就看见了接亲的牛车经过,王小莲正掀起盖头四处张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牛车上,
看见沈宣,王小莲立刻扬起下巴,有些骄傲的说道:“沈宣,你相公已经跑了,而我可是要去当秀才夫郞了!”
沈宣看他一眼,懒得搭理,转身进了房中。
“你!你别走!”王小莲见沈宣压根不接招,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气哼哼的看着沈宣的院子越来越远。
心中还有些得意的想到:不管怎么说,这次到底是赢了沈宣。如今他那便宜相公都已经跑了,就是个没人要的寡夫,自己却成了秀才夫郞。
不一会儿,牛车到了孙家门口。
王小莲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但听孙家门口竟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客人说话的声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那牛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大家喊了一声,孙家母子就出来接人了。
孙母手上抱着一只烧的通红的火盆,放在院子门口。
接着又去搬王小莲的嫁妆,看了他一眼后便道:“新夫郞接来了,先过来跨个火盆。别把你身上的晦气带给我儿了。”
那孙秀才倒是眉清目秀的,但是也没穿着喜服,而是一身普通的素衣,就站在院子里面。也不过来搭把手,就眼看着孙母一个人在那里忙前忙后。
王小莲盖着盖头也看不清路,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才到了火盆跟前。
从盖头下面看到火盆对面有一双脚,穿着男鞋,显然就是孙秀才的。这才有些娇羞的伸出手道:“这火盆烫脚,相公扶我一把。”
哪知孙母听了便十分生气的打了他的手一下后道:“跨个火盆还扭扭捏捏。你一个哥儿身上晦气才要跨火盆,我儿是秀才老爷,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自是福泽深厚。你赶紧自己跨了再进去,别让他粘上你的晦气。”
王小莲还没进门就挨了婆婆一下,手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也是十分憋屈。
他本是个性子泼辣的人,可如今到了这一步,却也强忍着怒火跨了火盆进门。
进去以后,孙母才过来拉着他往屋里走去。
将他安置在床上后说道:“你先把田契给我吧。我们家里人少,嫁娶也没那么多讲究。一会儿你随我认认房,把带来的嫁妆都收拾了。”
王小莲略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怀中掏出三亩田契给了孙母。
孙母立刻将田契收了起来,之后才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儿虽然考上了秀才,家里也不用缴纳税费了,但日后还要继续念书考进士。”
“如今家里只有五亩地,加上你带过来的三亩也就是八亩。每年的收成扣除口粮也就能剩个五六两。全部拿去给我儿念书也是不够,所以还要在外面接些杂活。”
“你一个哥儿力气大,以后家里的种田和家务都交给你来做。我还要去给村里的乡绅打短工吧。最近临近秋收村里到处都忙,一日怎么也能挣上三文钱。”
王小莲越听越是不对,自己揭开盖头一看,孙家从外面看着挺好的一个院子,房中却是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他怎么也没想到孙家竟然是这个样子。
再看向院子里面,说好了的喜酒也没有摆,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王小莲愣住,实在想不通堂堂一个秀才老爷家里,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还得要婆母出去打短工!
其实以秀才的才学,在城里找个需要识字写文章的差事是很容易的。每个月至少也能赚得二三两银子,比普通百姓要强的多。
但孙秀才他却是个奇葩,因着孙母溺爱,这辈子就没干过什么活。
一直以来他念书都是孙母一人干活供养,如今考上了秀才,也是甩手掌柜,压根就没想过在外面找个差事。
王小莲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孙秀才,却见孙秀才看着他的脸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神色。
又过了一会儿,孙秀才与孙母都离开了房间。王小莲便听到两人在外争论的声音。
孙秀才道:“这王哥儿也长的忒普通了,还是个哥儿。也不知娘你为何非要让我娶这么一个回来。”
孙母答道:“再怎么他家里赔了三亩田,供你念书也轻松多了。再说哥儿力气也大,能帮着家里多干活。你若是不喜欢他,那不碰便是,等你以后考上了进士,再娶一房温柔漂亮的妾室生儿育女不就得了。”
王小莲听到这里犹如五雷轰顶,没想到孙家母子竟是打的这样的算盘。
然而他已经进了孙家的门,就是孙家的夫郞了,家里的三亩田产也成了孙家的产业,这个时候已是进退不得。
他为了嫁给孙秀才,已经得罪了家中兄长,王小莲也不敢回去找他们撑腰。
一想到日后都要吃苦受累,王小莲终于忍不住了,埋头倒在孙家的婚床上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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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