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尊认成白月光之后 第92章 雾里鸳鸯（四）

雾逢春上下端详一番神仙面貌，霞姿月韵，骨相奇绝，天纵之资。

他勾起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容。

“皮相堪绝，天赐灵骨……是张做傀儡的绝品料子呢。”

“仙君既然来了，索性与我留在鸳鸯冢如何？”雾逢春笑得勾魂，面如春花，“保你从此忘却证道烦扰，作个无忧鸳鸯。”

“不必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留在鸳鸯冢”是变成傀儡的那种留法，蔚止言看也不看雾逢春一眼，避如蛇蝎，拒绝得毫无回寰余地。

雾逢春不死心，再去问沈欺：“沈公子，我们打个商量，把你的这位仙君留在鸳鸯冢一些时日，让我细细地剥皮拆骨，做成个完美的傀儡，怎么样？”

“保证是会还给沈公子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诱哄道，“等我归还的时候，沈公子的这个仙君还能变得更顺心如意，让他永永远远唯你的命令是从呢。”

“……”

蔚止言把身子往沈欺边上挪了挪。

听人毫不避讳地谈论怎么把自己做成傀儡送出去，这种体验还是过于新潮了一些。

让蔚止言把他身上随意什么东西送给沈欺，或者对待沈欺唯命是从这种事，蔚止言全都没有异议甚至在所不辞。但是把他一整个做成傀儡……那还是不要了吧。

沈欺更没有收傀儡的癖好，长睫敛下，冷眼如雪刃，银弓上煞气缠绕。

“雾逢春。”

“你是嫌鸳鸯冢近来太安宁了么。”

“好好好，”感受到浓重的威胁之意，雾逢春不再强求了，“你们都不愿意，我也就作罢了。”

摇几下羽缎小扇，歪了歪头，终于牵扯到正事。

“沈公子，你们远道而来寻我，为的是什么事？”

沈欺直说：“除你之外，近段时间有没有别的傀儡师用过鸳鸯线？”

鸳鸯线是雾逢春的作品，从不外传，鲤镇出现的傀儡体内发现了鸳鸯线，沈欺才想找雾逢春一问究竟。

鲤镇那些傀儡是假冒成皮影匠的傀儡师做出来的，首先沈欺便要弄个清楚，那个傀儡师能够使用到鸳鸯线，到底是不是得了雾逢春的授意。

“沈公子这是什么话，”雾逢春自负地笑，“不在我手中的鸳鸯线，如何配得上再叫作鸳鸯线？鸳鸯线除我一个，还有哪个傀儡师能用？”

所以说，雾逢春并没有把鸳鸯线送给过谁。

“那有谁能从你手上拿到么？”沈欺探究道，“我们在人间遇到个傀儡师，他做的傀儡可是用了一段鸳鸯线。”

雾逢春嗔笑：“哪个嫌命长的东西，敢私自动我的鸳鸯线？”唇角忽垂，“……慢。”

“听沈公子这样一说，没准是有一段。”

还是前些日子，雾逢春做了只傀儡，做完看了几眼，有那么两处不够漂亮，便又拆掉了。

拆除的傀儡部件上残留着一段鸳鸯线，反正是用过的废线，雾逢春懒得费心收回，任它留在了那里，没再留意过。

……所以，他的鸳鸯冢里，有个傀儡师偷了他遗漏的鸳鸯线，拿他的线跑到人间作祟不说，还招惹了沈公子，引得沈公子上门找他问罪来了。

雾逢春妖冶一笑。

鸳鸯冢那么多的傀儡徒，去哪里犯什么事儿，他少有时间一一管教，但惹了他不高兴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看雾逢春这段神情变幻，沈欺猜他已经心里有数了：“是哪个傀儡师偷走的鸳鸯线，你该查得到吧。”

能当然是能。

换成另外什么人状告，雾逢春对内清理门户便算了，不屑管别人的死活。是沈公子来问嘛……

毕竟沈公子和他的鸳鸯冢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雾逢春自是殷勤得很。

雾逢春十指拨动，他各个指节上无不是缠着看不清的丝线，极细极密。丝线穿梭织舞，雾逢春看清了被人偷走的鸳鸯线去到了哪里。

“那个傀儡师在长生肆。”

提到长生肆这个名字，雾逢春忍不住地蹙眉。

“沈公子，且要请你们去长生肆走一遭，将他揪出来了。我给你们指个清楚方位，你们只管将他带出来，我便替你们出了这口气，可好？”

沈欺反诘：“怎么不是你去？”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沈公子。”

雾逢春半是嫌恶，半是嗤笑：“漂亮的东西才能入我的眼睛，那个臭虫千岁管着的长生肆，里边让她搅和得处处是污糟的事儿，我进去便胸闷气短，一刻也待不久呢。”

“沈公子宽心，我是决计不会害你们的。”

雾逢春手一招，侍女呈上两只纹路奇异的金面具。

“这是长生肆最高级的一样通行信物，你们戴着它去，那里边的过路人没胆量能得罪你们。”

到这个地步了，沈欺遂问蔚止言：“要去么？”

蔚止言毫无原则：“都听疑是定夺，疑是要去我就跟着去。”

沈欺：“……你真的想清楚了？”

长生肆不是鸳鸯冢，不见得有傀儡。但冥界的地方，绝不会有哪里是纯良无害的。

“我想得很清楚啊，”蔚止言经历了河上傀儡那一遭，信心倍增，自以为他再遇到什么样的恐怖东西都不会再头痛了：“只要有疑是贴身保护，我跟着去哪里都行呢。”

沈欺想了想，没打破蔚止言的盲目乐观。

“行，那就去吧。”

雾逢春就当他们是答应了，笑说：“去之前，只怕沈公子身边随行的这位仙君需要乔装一二。”

雾逢春说得没错。

对生活在冥界混乱秩序下的各族而言，神仙、修道者、凡人之流，只要是类似这些不属于邪肆的生灵，都天然具备致命的吸引。好似落入匪窝的珍宝，觊觎者只会源源不断地哄抢而来，蚁群吞象，直至把他们可以利用的一切价值吸干吃尽。

遮掩身份的障眼法，放在人间四海可以处处皆准，到了冥界来，说不好会不会有失了准头的时候。

像是雾逢春，这不就看破了他们身上的障眼法，说出了蔚止言的真实来历。

“我倒有个法子。”

雾逢春拍了拍手，收藏在画舫里的一具具皮肤陈列在二人眼前。

“穿上这个，足以遮盖仙族气息。不知仙君喜欢哪件？可惜这画舫不在我的鸳鸯冢，否则还能拿出更好的招待你们呢。”

……拿出更好的作招待，不也是把人套进傀儡的皮子吗。

满眼各式各样的面具与皮囊，柔软生动得宛如刚刚从活物身上剥下来。蔚止言鸡皮疙瘩起了一地：“阁下珍藏之物甚众，一时难以抉择，此番便不劳驾阁下割爱了。”

“仙君这是，”雾逢春慢慢说着，“瞧不上我的面具了？”

“别看我的面具这样多。我的面具啊，就在这里，明晃晃地摆着呢。”

他一颦一笑别有风致，说：“世上有些人，他们戴着的好几重面具，可是看不见的，比我的面具还多呢。”

“不用你多心。”

沈欺回绝掉雾逢春，只收下金面具：“这一件事，我自有办法。”

不需要雾逢春的傀儡皮，他也能掩去蔚止言的身份。

“好吧，便听沈公子的。”雾逢春摊开手掌，不无可惜。

作别满船傀儡，下了画舫，沈欺拿出拘灵，把一只青铜镯扣在蔚止言手腕。

不需要动用任何法术，拘灵加身，蔚止言周身属于仙界的修为和仙泽即刻掩去，叫人看不出来了。

沈欺叮嘱：“虽有拘灵，你在冥界还是少使些仙术，以免暴露。”

麻烦这种事情，还是能少一个少一个的好。

蔚止言：“……好。”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沈欺在仙界装了好些日子势单力薄的凡人，进了冥界，现在轮到蔚止言来装了。

这种设定让蔚止言演，那还不是手到拈来，他挽紧了沈欺，把一个无助可怜的样子演了个十成十：“疑是，那我的安危，就要全数交给你了。”

沈欺把金面具扣在他脸上，挡住了那张多话的嘴巴。

金面具再这么一戴，光看外表衣装，蔚止言便活脱脱是一个误入歧途、被掳来冥界的世家公子了。

走出几步，蔚止言似不经心，问出一问。

“疑是，你和鸳鸯冢那位主人，有过交易往来吗。”

隔着一张面具，他的声音微沉。

沈欺也戴上了面具，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哦。”

浓雾滚来，重新将画舫笼罩。一袭鸳鸯长衫倚着阑干，不管没人能听得见，轻声答道。

“和我有过交易往来的，可没有沈公子呢。”

雾逢春将羽缎小扇别在腰后，十指间一股股鸳鸯线躁动不休。

那是见了契合的灵脉，想要与之融为一体，所以要把他拆解、缝合成一具傀儡的迫切渴望。

“不行，”难得的，鸳鸯线被它们的主人按捺住了，“唯独沈公子，是天下间最适宜做成傀儡，却是最不能再做成傀儡了呢。”

“……谁让他啊，已经是我鸳鸯冢最完美的作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