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弦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小院中的少年。
他今日换了一身劲黑的衣衫,袖口和腰身利落收紧,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抛开那张相似的神态,眼前之人有着英俊得能迷惑人心的脸庞,身上更是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感。
他就这样静望着她,眼神淡的像山中飘渺的雾气,虽轻,却又似苍茫天地般浩瀚无垠,威压极重。
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重。
一瞬间的心悸过后,叶清弦连忙收回视线,抬着下巴道:“当然,我成亲就是为了玉佩。”
云重黎抿唇,按理说,他无需理会这样的要求,可心却还是忍住不绞紧,沉默了一瞬后,他垂着眼眸,微微颔首:“嗯,明白了,三日后,我会送予你同样的东西。”
可等了半晌,没听见回应,他不由得狐疑抬眸,就见刚刚还近在眼前的女子,早已离开了此地。
就这样走了吗......不曾留下一句话......一个眼神......
云重黎双目注视着那抹潇洒的身影,心底一窒,仿佛被针扎了一般迅速转首。
在院中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雾气将他整个人包裹,末了,他深深闭了闭眼睛,狠掐了一把虎口,心道:不能再让情蛊这样毫无节制的影响自己了......
思及此,他利落转身,回到了房中。
*
叶清弦出了浮梦山,来到浮梦镇,换下了昨日的喜袍,穿上了自己平日里喜爱的淡蓝色衣衫。
换好了衣服,吃饱了饭,下一步当然是要拿回自己的宝贝。
望着挂着刻有“落白书院”四个字的牌匾时,她不禁勾唇,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狠戾。
“哐当——”
推开门扉,此时是清晨,书院里并没有什么学生,却在深幽处,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不必猜,自是文书白——
虫蠕攻击力不强,唯一的喜好就是读书,可它们虽然喜欢读书,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傻瓜。
总的来说,就是只知读,却不会明白字里行间的深奥意义。
若非因为这样单纯的性格,她找媒婆的说亲,也不会成功。
在看到回廊上捧着书卷的素白衣衫少年后,叶清弦跨步流星的走上前,一把将对方手中的书卷抽开,神情肃然冷漠。
“姓白的,你几个意思?”
被唤到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不是因为质问,而是因为读书被打断,遂理直气壮的伸出一根手,指着对方道:“你、你谁啊?知不知道打断学子读书,是要吞针的?”
听见此话,叶清弦来气了,怎么他昨晚干那缺德事,今天来还有理了?竟还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是谁说的虫蠕性格单纯简单?仙门里那些人简直眼瞎......
“呵,装失忆是吧?”她撸起了袖子,步步朝对方逼近,“好啊,我这就让你想起来。”
正在她要动手时,文书白蓦地脸色煞白,蹲在地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只是千万不要打坏了我的脸。”
见他还算识趣,叶清弦不由的生出疑惑,虫蠕什么时候在乎外貌了,可又转念一想,这不关她的事,于是道:“行,那我也不说废话,你只需要将答应给我的绯色玉佩还回来,我就放你一马。”
谁知,对方却急了,只见他梗着脖子道,“不、不行!那是给我娘子的。”
叶清弦额头突突的跳,竟是个硬茬,将放下的袖子重新撸起,只听背后传来甜甜的一声,“夫君,她是谁?”
叶清弦:“???”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般耳熟,思及此,她不由的扭头,就见一女子袅袅而来,身姿婀娜高挑,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高贵。
活了三辈子,自认为见过不少美人,可当对方走过来的刹那,她还是深深吸了口气。
可更多的是,还是惊诧。
“是你。”
叶清弦盯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下意识出口。
她不禁想起昨晚在嫁人前,发生的一件小插曲。
媒婆前脚说事成了,后脚她便雇了人,预备将自己送到文书白的家里,生怕晚一步玉佩就泡汤。
遂她并不在乎是否半夜出嫁此事,可在半道上,竟还遇到了一位与她同样出嫁的女子。二人同行了一段路程,因为天黑,她只看到对方大概的样貌。恐是觉得相逢是缘,那女子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魔王放蝶娶亲的传说——
传闻,浮梦山在百年前来了个一个魔王,他不仅霸占了山头,还将代表幸运的双蝶占为己有,只为有一天,将此蝶献给自己心爱的女子。
叶清弦只当是个新鲜事听在耳里,毕竟是民间的故事,算不得真,可在上山途中,她确实见到了翩翩起舞的双蝶。
可偌大的山,有蝴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她那时并没有细想,可现在一看,此事却有很大的蹊跷,如果少年就是民众口中的魔王,那他一直说,她吞了他家至宝,难不成是那两只蝴蝶?
思及此,叶清弦不禁打了个冷汗,连连摇去这样荒唐的想法,她没事吞蝴蝶干什么......
暂且不论少年是不是魔王,她却看出来眼前女子不简单,非人非妖,竟是一位魔。
文书白听见了柳仙婴的呼唤,眼中泛起喜色,几乎小跑过去,站在她的身旁,道:“娘子~”
叶清弦:“......”
她不禁再次一哆嗦,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好肉麻。
柳仙婴朝文书白微微勾唇,而后蓦地转首,看向了她,笑吟吟道:“又见面了。”
这笑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叶清弦将目光移到了对方腰间的绯色玉佩,立刻明白过来,昨晚的一切并非文书白在搞鬼,而是眼前的这只大魔,她用一段虚假的故事迷惑了她的心神,再用山中的雾气干扰了她的视线,再不知不觉中偷梁换柱,将她送到了那个少年的家中,而她自己则顺理成章的嫁给了文书白,并让他忘掉了她。
能做到如此以假乱真的,恐怕就只有饲骨师了。
叶清弦心中思量一番,眼前是一妖一魔,理智告诉她应该及时收手,莫要冲动。
可“魔瑰夜谭”却无法再等下去了,若是再不注入灵力,培养书灵,就成了废纸一张了。思及此,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你们一个妖一个魔,想过人间的的潇洒生活,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枚绯色玉佩,我却是非要不可的。”
说罢,她浑身亮起了隐隐光芒,周身的威压将此地笼罩,带上了些警告之意。
文书白没想到眼前女子竟是仙门中人,他生性胆小,立刻靠拢在自家娘子身旁,抖的像个鹌鹑,却还是小心翼翼拉着对方的衣袖,生怕她将东西送给了旁人,一双眼里全是委屈:“不行,那是给心爱之人的,不能送。”
柳仙婴一顿,她怎会不知眼前的少女非同一般,本以为昨晚的她在劫难逃,替她去做替死鬼,没想到,今日竟还囫囵吞枣的站在这里。
难道说,山里的那个大魔没吃了她涨修为?
不应该啊,她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提亲的少年非人,但对方法力诡谲,看不出修为,她只知,少年的修为在她之上,甚至还要高出不少。
魔物都是好斗的性子,哪里来的真心,提亲不过是为了吃她吞修为。
可一旦被魔看上,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寻到,她不得已才想处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可眼下对方既然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难道说那大魔没吃她?
这样一想,柳仙婴心底不得不升起几分忌惮之色。
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玉佩,耳边却回响的是文书白对她的承诺......
叶清弦看着廊下的小情侣,嘶,她觉得自己好像那仙门里不讲理的长老,正的有些过于邪。也不知是见不得小情侣的亲亲我我,还是等不及,她道:“想清楚了吗?”
柳仙婴回神,朝文书白粲然一笑,“放心,你给我的,从来都不会拱手相让。”
文书白虽听不大懂,但得到了回应,点了点头:“嗯!”
叶清弦看明白了,讲道理是不能了,只有硬抢了。
于是她拉开了些距离,以手结印,蓝色法阵以书院为中心向外扩张数十里,为浮梦镇覆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即使这里打得昏天黑地,也不会波及周遭的凡人。
“不知好歹。”
柳仙婴撂下此话,湛蓝的天空骤然间翻涌着墨色云雾,惊雷碾过的刹那,银色闪电恰好映照在她的眼底。
只听“哐当”一声,数十道黑色身影腾跃在书院飞檐之上,他们动作如出一辙,手中的弯弓蓄满力量,齐刷刷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了院中那袭蓝色的身影。
叶清弦一扫而过——
骨饲师,类似人间的偃师,可他们手中的傀儡并非木雕的人,而是以魔物骸骨替换人类尸身骨骼,重塑为傀儡之躯。
皮囊之下,是魔骸铸就的承重脊骨和关节,这样的傀儡远观与常人无异,可却在战斗中,能爆发出魔物筋骨的爆裂之力。
高阶骨师,可同时操纵数千只傀儡,从而实现“千眼共视,千手共战”的能力。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浮梦镇,竟然隐藏了一位这样的大魔。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
在利箭飞来的瞬间,叶清弦猛地腾空跃起,身形犹如灵巧的银蛇从黑衣人中穿过,而后足尖轻点在竹枝上。
刹那间,傀儡如断线的木偶倒下,可却再度站起,恢复如初。
她不禁顿了顿,骨饲师的傀儡可是用魔骨支撑,寻常的利器和术法,是砍不断的。
就在她思考的刹那,所有黑衣人在柳仙婴的操控下腾身而起,合成一团翻涌的黑雾,黑雾中沉浮着数十张含媚带笑的眼,随着阴测嗤笑震荡,带着森然杀意朝她冲来。
叶清弦轻勾唇角,手一扬,“魔魁夜谭”瞬间飞出来,带着刺眼的光芒。
一白一黑在空中倏然相撞,白的猛地将黑的吞进书中,了无踪迹。
柳仙婴心中大骇,口吐鲜血连连后退,“你是弦月?”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看着不过少女形态的女子,怎么都无法将她和手段狠辣的弦月仙尊连在一起。
传闻,弦月行事素来诡谲难寻踪迹。虽出身修真第一大派清河宗,其真实修为可却无人知晓,可她手中的那卷《魔瑰夜谭》,堪称魔界煞星,与之交手,轻则魂颤魄惊,重则销声匿迹。
能造出《魔瑰夜谭》这样诡谲的法器,主人的境界修为岂会停留在平庸之处。
思及此,柳仙婴指尖忽而泛起凉意,一股森然冷意窜上后颈,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竟有慌了神。
叶清弦将对方惊恐的神色收进眼中,默默不言,看来,她的法器比她这个人还要出名。
不过,这样也好。
“想活?那便拿玉佩来换。”她指着对方腰间的绯色玉佩道。
“少做梦了。”柳仙婴擦去唇边的血,冷哼一声,
看她如此顽固的模样,叶清弦不费口舌,猛的将书卷朝他们袭去。
“砰——”
书卷里好似有一个巨大的吸盘,瞬间将柳仙婴带了进去,文书白一看娘子有危险,想也不想的立刻跳了进去。
叶清弦见成了,正要将书收回来,却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如闪电一般,竟也突兀的跳了进去。
她心下一沉,云重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