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醒了,你怎么没进去?”
府炎抱着府照踏上阁楼,一眼便瞥见蜷在楼梯角落的妄生,好奇询问。
妄生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他怀中的孩子,最终定格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声音沉了沉:“别进去。”
“怎么回事?”
“别问。”
“爹爹,那个人是谁呀?”恰此时,稚嫩的嗓音突然插进来,府照躲在府炎怀里,怯生生地望着妄生,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看着有些怕人。
“他是坏人,照儿可别跟他玩啊。”府炎单手托了托府照,一本正经叮嘱,眼神里带上戒备。
“你当爹的,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妄生,听见这话瞬间炸了毛,猛地站起身,要跟他理论。
府炎被他这反应弄得纳闷,上下打量他几眼,毫不客气回怼:“你冲什么冲?难道我说错了?你是好人吗你?”
岂有此理!
无法反驳!
妄生长叹一声,将过激的话又咽回肚子,重新蹲回角落:“你上来做什么?还带着孩子,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我犯得着特意来看你笑话?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府炎朝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就往房门口走,“我来找张非相,他是醒了吧?”
“喂!都说了别进去!”
一声呵斥,没吓着府炎,倒让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哆嗦,小嘴一瘪,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呜……”
“你……不是……我真……哎哟,照儿不怕不怕啊,没事的。”府炎压下心头的火气,放柔声音,先去哄那呼之欲出的眼泪。
他转头怒瞪妄生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怒火:“妄生,你他娘的干什么?吃枪药了?”
在病了的孩子面前又不能发脾气?
妄生错开他的目光,喉间溢出一声不耐的“啧”,没再说话。
幸好这时,房门被推开,张非相盯着俩肿眼泡出现,打碎不安的氛围。
府炎看见他这样子,更纳闷了:“你眼咋了?咋这么红?咋了妄生打你了?”
妄生:“……”
张非相:“……”
我倒是害怕我打我,不过到那时候红得可能不只是眼了。
直到目光扫到府炎怀里的孩子,张非相脸上的愁云瞬间烟消云散,立马堆起笑,脚步轻快地凑过去:“哎呀呀,这就是你家闺女吧?长得真俊,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嗯?我之前不都告诉……嘶!”
一句话还没说完,张非相的手就对着他的一侧胳膊拧了上去,同时甩给他一个眼神。
府照眨着大眼,目不转睛盯着张非相看,也觉得好奇:“我叫府照,是爹爹的女儿,哥哥,你是谁啊?”
啊啊啊啊!
他叫我哥哥!
哥哥!
救命,她是天使吧!
“叫伯伯,他岁数比爹爹大。”府炎没心没肺呲着个大牙乐呵。
不是……
我真服了。
“比爹爹大的人,都要叫伯伯吗?”府照歪着小脑袋,认真地追问。
“哈哈……对呀对呀。”总不能昧良心,张非相干笑着应下来,苦涩瞬间溢出。
算了算了,得给孩子树立正确的常识,别再跟他爹学坏了。
哈哈……
妄生靠在角落里独自不爽:“切。”
“对了,刚刚听说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张非相岔开话题,转而询问。
府炎目光在府照与他身上游移,而后试探开口:“你那弱水……当时不是救了我,我想问问,看看你能不能也救救照儿。”
“嗯?”张非相疑惑,“她是怎么,病了吗?”
“……进去再说吧。”
衣裙被掀开,那截泛着青黑的小腿刺入眼帘,狠狠揪住了张非相的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非相喉结滚动,缓缓蹲下身,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绷得发颤。
不敢碰,怕她疼。
府炎抿着唇不说话,伸手,又将府照的袖子往上掀了掀。
胳膊上也是?那她身上……
“不止这些。”府炎冷言间,神色沉了下去,“霖婆说,照儿是天生的五浊体,极阴极寒,世间罕见。可这体质根本不是什么修炼圣体,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旁人……修炼的养料。”府炎咬牙说出那话,“所以我让霖婆帮我,将她关在这小楼里,不敢让她出去,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养料……
听见这个,张非相不知为何,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府炎接着道:“霖婆一直在用她的火帮照儿,因为她的火带有寒气,不似众多地鬼的炽热,也只有她的火才能护着照儿心脏,不被五浊侵蚀。”
“毕竟她太小了,她才活了五年……我都来不及去教她用火,她就变成了这样。”
看见府炎眉头皱作一团,府照伸出小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软乎乎的:“爹爹,照儿不痛,你别不开心呀。”
看不得这些,真看不得这些……
张非相喉间发涩,叹息一声:“只是我也不确定,弱水到底能不能治好五浊。”
说着,语气里带上犹豫:“我不敢拿照儿冒险……”
“那拿我试怎么样?”府炎突然想到什么,将目光落入张非相眼底,语气坚定,“我引浊气上身,你用我试,若能成,照儿就有救了!”
“你简直是疯了!”张非相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弱水这东西根本不是我能掌控的,我也不是张见素!你刚刚说是因为霖婆的冷火,那就证明你闺女得用冰啊!你为何不去寻冰?”
“普通的冰怎会有用?”府炎失落移开眼,“不带灵气的冰根本挡不住五浊侵体,可你放眼这世间,化水为冰者……有几人?”
“都是仙门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出手救地鬼呢?”
“冰?”一直沉默的妄生闻此,突然忍不住插话,“要说修冰术的,张含真算一个,还有……奚自含?”
“子涵?”张非相诧异,“他也会?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有什么用?”妄生无奈道,“师尊,你别觉得他对您客客气气的,就跟您一样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他说到底是窥天的人,甚至现在还有了一方宫邸,违背名声的事情,他又怎会做得出来?”
说得没错。
虽与他相交,小玩小闹倒是可以,一旦牵涉立场,再深厚的情谊都会瞬间翻脸。
人性如此。
再说,他能出手,自是皆大欢喜;但不同意,又怎可以高尚之名去指责?
良心这种东西,也只有烂好人会闷着头撞,撞得头破血流。
“唉……”张非相一声长叹,“那这样吧,我会帮你想办法,但你也抱太大希望,弱水不能贸然用,倘若我知道了有关弱水可以救人这种事情,我定会救你女儿。”
府炎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张非相。
眼底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透出丝微弱的光。
而那光,近在咫尺。
他喉结动了动,嘴唇张了张,最终只化作沙哑的两个字:“多谢。”
一旁的府照似懂非懂,小手还攥着府炎的小拇指,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张非相。
张非相察觉到,也朝她投去个温柔的笑意,似在安抚。
府照见状,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那笑浅淡又脆弱,落在人眼里,格外心疼。
妄生此事开口:“师尊,你这又是何苦?去五浊没您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大夫治病,尚且要读遍万册医书才算初入门道,更何况我压根不懂医术。”
张非相未回头,独自喃喃:“此刻倒是也谈不什么上隔行如隔山了,一个五岁的稚子,就这么成了别人修炼的养料?你让我看着,不管?”
“若弱水赌不得,那便赌这世间另有他人修出那冰,而那人,又恰巧在酆都!”
“阿嚏——”
一声喷嚏将赵断的目光引了过去。
抬眼,便看见对桌的阿木正皱着眉,不住地揉着鼻子。
柳本生见状,赶忙掏出帕子,动作熟稔帮他擦拭:“可是风寒?”
“怎么可能?师兄真会开玩笑。”阿木眼睛一转,落在面前的菜上,“这菜倒是不辣,就是太呛了。”
柳本生听了,又连忙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自己先浅尝一口,试了温度,确认不烫,才小心地递到他面前:“那喝口茶水顺顺气。”
“嘻嘻。”阿木笑嘻嘻接过那水,“谢谢师兄。”
赵断嘴角跟着这温馨画面不住地抽搐:“……”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自与他两人达成交易同行,这一路下来,赵断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自称师兄弟,但这也未免太过亲密了。
正常人会跟师兄弟同饮一杯茶水?
纯瘆人的吧!
更别说入住这客栈时,明明空房多得是,他们俩却偏要挤在一个屋子?
而且今早我可是透过门缝看见了,他俩竟然……还睡同一张床?
难不成……
他们背着我密谋,要给我下套子!
“赵断,你那小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什么呢?”阿木说着,“咚”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胳膊往桌沿上一撑,身子往前倾了倾。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语气带着点戏谑:“别瞎想了,我可是好人,密谋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
“想知道吗?”阿木双手捧着脸,指尖轻轻蹭着脸颊,故意拖长了语调逗他,“想学啊?想学我教你啊!”
“真的吗?”赵断诧异开口。
阿木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绷着嘴,脆生生道:“才怪。”
赵断:“……”
他性格真是恶劣得要命!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谁啊?
一路都没看透,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简直烦死人了!
“行了,你也别偷偷骂我,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呦~”阿木笑着冲他摆手,随后站起身,“吃饱喝足,该干正事了。”
“嗯嗯。”赵断不爽站起身,“在此之前,我想再问一遍那个问题。”
“嗯哼?”阿木投来漫不经心目光,“你说。”
“我此去,真可以为我云归报仇?”
“当然。”阿木干脆点头,“当时那张脸,我不是让你看了吗?不就是他吗?怎么,你是怀疑我的追风令,还是……你的眼睛?”
“真是妄生?”
“还能有假吗?”
真是妄生……
那他那日在云归的模样……那个贱人,敢玩弄师尊!玩弄我!
妄——生!
瞧着他那怒气冲冲出门离去的背影,阿木感叹:“就他的性子,应该不会给我搞砸了吧,你说呢,师兄?”
“不知。”柳本生摇头,目光始终落在阿木侧脸上,担忧开口,“小花,单一个郁恙就十分难缠,我怕此地鬼王若是知道了,会来寻你麻烦。”
“鬼王?鬼王是什么东西?”阿木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而看向柳本生言,“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不信我了?”
“不是不信。”柳本生说着抬手,轻抚上他的侧脸,“只怕你会跟我一样,不存尘世,不入轮回。”
阿木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一巴掌排开柳本生的手:“行了,别再说这些丧气话了,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不该是这种话。”
“你该期望,我以我命,铸你长生,那才是我认识的师兄!”
妄生:[问号]背后发凉
赵断:[愤怒]
张非相:挑拨离间?[化了]
阿木:他俩关系本来就不好吧,怎么能叫挑拨呢?
张非相:……也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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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五浊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