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起,我便总做一场重复的梦。
梦里大雾浓得散不开,什么都看不清。
我能感知,感知到自己面前似乎始终立着一道人的背影。
也曾试着靠近,可无论加快脚步还是奋力伸手,都始终差着一点,怎么也触不到。
当然,是梦总会醒,但我总要愣怔许久才能回神。
常常无意识地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那张脸发呆,甚至会莫名生出一种恍惚。
或许,我本就不该是这副模样。
“所相……皆是虚妄。”
这话不知是何时听来的,只听过一遍,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像是警醒。
亦或者直接否定了我。
那话不对。
所见的都是表象,是表象,便意味着虚假?
尝试思考,“真实”这词合理吗?“存在”又存在吗?
但我学识尚浅,推不开那“大门”。
留在门外,也只憾世间哲理无数,偏偏没有一条能说清“我是否为真”。
可能因身在自身的主观囚笼里,我尽可指万物为假,连自己也不例外。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都说物质决定意识。我为我,我意识到我,我存在;我既存在,我为物质,我主观思考,促使意识选择,我又为我。
为什么到头来是个圈?
眼睛信不得,意识也信不得,那“真实”,还真的存在吗?
想进更一步,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可看着那大门,我清醒的意识到我不想变成个疯子。
所以,只能到此为止了。
“张有才!你好了没?快上课了!”
熟悉的呼喊拉回了张非相的思绪,镜中的影像也渐渐清晰,映出一张尚显稚嫩的面庞。
“来了。”张非相关了水龙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打开厕所的门。
“你怎么每次都那么慢?你肠胃不好都不去看看吗?”
“高中怎么可能看好肠胃病?行了就别担心我了,下节语文大头提问《梦游天姥吟留别》,你现在背得怎么样了?”
“拜托,今早上自习才布置的,下午就要求背会?我看全班除了你这个对大头无比‘忠诚’的语文课代表,没第二个人能背下来。等会儿你千万别举手,随大众,千万别树敌啊有才~”
是啊,我该是随大众,只因我之存在于社会。
社会的规矩,他们默认的规矩,包括他们……谁能保证他们为真为假?
若我试着打破呢?我能看见什么?
真相?
还是我?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烟霞?仙境?消失了。
古人的荒诞,究竟是从何而来?这些并非物质的幻境,又是如何被他们清晰意识到的?
我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开始模糊了。
“师尊……”
“师尊!”
温热的触感传来,张非相自混沌中睁眼。
又是那熟悉的大雾,但如久别重逢般亲切。
可如今,是现在为梦,还是刚刚为梦?
见张非相睁眼,妄生的哭声愈发大了,抱着他的手紧了几分:“师尊……呜呜呜,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来的,对不起!你差一点……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这小子在干什么?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张非相挣扎着坐起身,头痛如裂,他扶着发胀的额角,迷迷糊糊地望向周围:“我这是……在哪儿?”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妄生抹着眼泪忏悔,“我走不出云归,如今还连累师尊跟我一起被困住了。”
“什么叫走不出云归啊?”张非相环顾一圈,真是雾大得连半寸都看不清。
妄生抽泣着开始大堆解释:“我带师尊回来时算错了方位,其实我们一直都在东海云归境内,后来我们一起去了灵馆,听闻云归灭门的消息,我本以为能趁机赶紧离开,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我怕被人发现,便带着师尊躲进心境中待了好些日子,可师尊执意要出来,我拦不住,刚一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张非相听他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这也没什么重点啊?所以到底为什么出不去呢?
还有,他这是在拐弯抹角怪我吗?
“妄妄,你不会是路痴吧?”虽然不礼貌,但是觉得有必要问一嘴。
“我不是!”妄生也是急忙反驳,“只是云归和其他门派不同,门中最出名的便是大雾阵,阵域之广覆盖整个东海,还分内外两阵。我原以为云归灭门后,大雾阵也会随之消散,我们本在外阵,出去该是轻而易举,所以一直没跟师尊说我们的具体位置。”
只见妄生越说越没底气:“可看现在的情况,云归定然还有嫡系弟子活着,而我们……已经被吸入内阵了。”
“你说什么!”张非相一声惊呼直接从地上弹起来,虽然不怎么懂,但听得出来很严重。
他慌不择路指着妄生鼻子愤怒道:“也就是说,在外阵你都没能出去,还不跟我说,觉得自己老牛×了,带着我瞎晃悠,现在你跟我说你迷路迷到内阵里头?老天爷,你还敢说你不是路痴?”
被训斥后,妄生更觉委屈,他跪在地上,拉过张非相的衣摆凑到眼角擦泪:“对不起师尊……我会想办法的,只要找到阵眼,找到阵眼我们就能出去了。
“唉唉唉,你干嘛?”张非相拽着自己衣袍奋力往外扯。
救命,你擦鼻涕眼泪别用我的衣裳啊!
又是半天拉扯,张非相是真没辙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地上,没好气地开口:“听你这说法,这内阵指定比外阵更邪乎,别绕圈子了,就直说,要是真走不出去,会咋样?”
“云雾为牢……”妄生的声音沉了沉,“断生灭魂。”
“啊!”张非相实在是忍不住大叫一声,随后双手抱上头,面露惊恐。
天杀的,这穿越不对吧!怎么次次都把人往死路里逼啊。
妄生见状急言道:“寻阵眼,我去寻阵眼,师尊别担心,就是跟这大阵同归于尽我也会带师尊出去。”
“免了免了,哎哟何必呢?”张非相闻此,赶紧捂上他的嘴,“行行行,先别说这么绝,咱先找阵眼,万一找着了呢?”
妄生又是一股眼泪涌出,重重点了点头。
张非相见他老实了,长叹一口气收回手,默默移到身后,不忘往衣服上擦了擦。
紧接着他无奈起身,对着妄生伸出手。
妄生不解,小声道:“师……尊?”
“看什么看?拉着啊!”张非相见他扭扭捏捏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上手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你好歹有个打手,安全,要是我一个人,那才是凉凉了呦。”
“走吧,找阵眼。”
我找个球阵眼!
哈,怎么回事这该死的地方?我应该走了有一天了吧?怎么还是这死样子?
张非相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还时不时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师尊没事吧。”妄生在他身旁,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只知道干着急。
张非相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压根没心思搭理他,直到耳旁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提议——
“要不要我抱着师尊走?”
“打住!你……呼……”张非相猛地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强撑着直起腰杆,呼哧呼哧地盯着他,“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凭什么就我累成这样?”
妄生答:“可能是师尊灵力不多导致的,这样,我抱着师尊,师尊指路便好。”
张非相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警惕道:“抱着我?这对吗?正常不该是说背吗?不对,你不会想占便宜吧!”
“弟子岂敢,只是忧心师尊身子。”妄生说着,一步步朝他逼近,先前的羞怯荡然无存,抬手便径直搂住了张非相的腰。
被搂住的瞬间,张非相身子一僵,随即慌忙挣扎:“等等等等,你松手,我我我……我警告你,我不搞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妄生嘴角突然荡漾着笑意,反问。
“就那个……就……”张非相正要解释,目光却恰巧撞上妄生的双目。
不对,他的眼睛……
还没等他细想,妄生的脸突然猛地凑近。
张非相惊得心头一跳,脑子瞬间空白,下意识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卧槽你……你干什么!”
妄生幸得被这一巴掌扇醒,松开手揉了揉脸,脸上立马泛起委屈。
哎嘛,这才对嘛,这清澈的大眼。
张非相问:“你方才是怎么了?突然发什么疯?”
妄生垂了垂眼:“抱歉师尊,弟子方才应该被影响了,这雾阵弟子也是初次进入,恐怕有致幻之效……”
“你修为那么高都能中招?”
“大雾阵有个特点,灵力越强,越容易被困,但若有灵者强行闭灵以此过阵又会瞬间遭到反噬,这也是它可怕的原因。”
妄生说罢,直直望向张非相:“师尊,不单是我,你也中招了。”
张非相心中一颤,急忙环顾四周:“什么意思?”
等再回过头时,面前的妄生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月白长袍被血浸染得发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额间那朵白莲印记却赫然闪烁,绽放得热烈。
张非相腿一软,踉跄着往后退,声音发颤地轻唤:“妄……妄?”
妄生眼中瞬间没了光亮,指尖灵气凝结,化作一柄墨绿色长剑,直指张非相,声音冰冷:“师尊,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张非相一边强装镇定与他周旋,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后挪。
“师尊为什么要杀我!”
“哈?”
救命!他这状态分明完全不对劲好吗?还有这突然换了副模样是闹哪样?变装偶像现场吗这是!
“师……”
“我去你大爷的。”妄生开口瞬间就被张非相打断。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见他二话不说,转身,一个箭步开始狂奔,心里也是忍不住碎碎念着祈祷。
啊啊啊啊妈妈妈妈……该死的,我以为他身边很安全,这他要是被影响,别说安全了,我分分钟都要原地睡觉了好吗?
还有这奇奇怪怪的雾是什么东西啊!
靠靠靠!这算怎么回事啊!
张非相:哈哈,想不到吧,哥以前是忧郁少年。
妄生:喜欢现在的师尊[抱抱]
张非相:!
书中有偏哲学的部分纯属借鉴变形向剧情靠拢,切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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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云雾为牢断生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