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初的a市夜晚下过一场大雪后,刚搬进新家的沈青阳半夜被冻得睡不着觉,她交完这郊区的破房子的房租以后,几乎身无分文,舍不得开房东专门给她准备的五级能耗空调,在床上抱着自己抖了有十几分钟的沈青阳再也受不了了,穿上超市清仓大甩卖低价收的花棉袄,把比她卖了都贵的手机揣进兜里,用最后的钱打了一辆去市区酒吧的出租车。
一进酒吧,沈青阳就被她的两个喝酒搭子一人一个胳膊拽到了打牌的桌子边,穿红色长裙的,自称小花,穿着灰色毛衣的,则自称小草。
小花化着夸张的妆容,嘟囔着有两三天不见,好是想念,说着就要去亲沈青阳白净的小脸。
沈青阳被外面的风雪吹得人都快痴傻了,哪里还有玩闹的兴致,她不喝酒,也不玩牌,一把推开热情的小花,找人要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捧在手里发呆,小花和小草对视一眼,心里一下了然,沈青阳大概是又把钱花得精光,然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上了她们了。
在酒吧待到后半夜,三人玩牌都玩到厌倦,小花和小草一局也没赢过,输的人输烦了,赢的人也觉得没有意思,沈青阳又喝了点酒,把自己塞进花棉袄里晕乎乎地睡了一觉,起来一看外面雪小了,小花和小草也收拾好东西要各回各家,沈青阳简直两眼一抹黑,她是希望风雪越大越好的,这样就能把她们仨困在这灯光暧昧的酒吧里一辈子,也不用想些烦心事,每天就是爽喝。
沈青阳跟着小草身后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小花没有良心,提前打了车已经跑得没有影了,小草怕沈青阳死外面自己摊上事,用手机给她打了车,然后就撑起伞奔赴下一场酒局。
沈青阳眨眼功夫,身边一个人也不剩,她扶着墙,饿了大半天没吃饭又喝了一肚子的酒,这会胃里翻江倒海,沈青阳左顾右盼,瞧见右手边的巷子里有个垃圾桶,她连忙飞奔过去,干呕了半天,沈青阳捂着肚子蹲在雪地上,觉得自己好像今天就要丧命于此了,迷迷糊糊蹲了一会,她慢慢缓了过来,沈青阳就站起来靠着墙玩手机,她正刷到一个好笑的视频,跟着笑了没几声,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随着风雪飘进她的耳朵。
沈青阳抬头,先看见的是一个弯着腰的长发女生,长发遮住脸,看不清具体模样,距离她身后有三四步的距离,跟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
沈青阳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慌慌张张把手机界面切到拨号就要报警,女生状态不好,越走越慢,身体低得几乎要压到了地上,男人倒是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逼近,沈青阳看不得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脑子里联想到电视剧里的可怕桥段,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风雪天气,警察也不能一秒钟就到,她细胳膊细腿,来十个也打不过那变态。
沈青阳犹豫不决,男人从她面前经过,警告的眼神像刀一般在她垂下的面容上狠狠划过,短暂的一分钟时间,女生已经被逼到漆黑的巷子角落。
如果是平时,沈青阳不确定自己会怎么样,但今晚的她与平时的她非常不同,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今晚喝了酒,还因为被骗,才月初钱就没了,浑身上下,值钱的就是烂命一条。
见那狗东西要动手,沈青阳是铁了心要英雄救美,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她想着把垃圾桶直接踹飞,只是她力气有限,一脚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踢打垃圾桶的哐当一声巨响吸引了狗东西的注意力,那人回头,沈青阳顾不上脚疼,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让那男人滚。
巷子里乌漆嘛黑,沈青阳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她拉住女生的手腕拔腿就往已经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上跑。
她的腿本来就不好使,几步路跑得磕磕绊绊,两只腿互相打架,跑到一半就狠狠摔到了地上,那个比她命还贵的手机也掉到了离她手边不远处的地方,不管屏幕碎没碎,沈青阳都心疼坏了,她生日时小草攒了很久的钱送她的,英雄救美大失败,但打车司机看清情况不对下来救场了,那变态见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司机看起来是练过的模样,转头拔腿就跑。
2
隔天一大早,沈青阳就兴致冲冲地把小花小草约到离她家最近的商场聊天。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怎么样?我是不是也算挺厉害的?那个女孩子好好给我感谢喽,还给了我点钱!”沈青阳添油加醋地把昨晚她英雄救美的事情给大伙讲了出来,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的好姐妹们。
“什么怎么样?你没事就好。”小花和小草面面相觑,小花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小草则若无其事地看雪景,这会商场还没开门,没什么人的街头冷冷清清,大雪下了一晚上,外面难得有太阳,三人习惯了半夜街头碰面,第一次头顶蓝天,脚踩大地安分地坐在商场外面的长椅上聊天,挺稀奇的,小草是这么觉得的。
见二人反应平淡,沈青阳眉头一皱,不乐意了,小花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沈青阳手背的擦伤,问她这是怎么了,沈青阳早知道会被怀疑,毕竟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英雄救美成功,沈青阳也不辩解了,就是没好意思把自己平地摔的事详细说出来,小草低头不说话,小花打着哈气敷衍点了头。
沈青阳清清嗓子,满脸娇羞的模样重新吸引了被扰了好梦的二人,不过这个样子的沈青阳一个月总要来那么一两次,那个她们从未见过的,沈青阳口中的好女孩,最后都会把她们面前这个恋爱脑傻子骗得一分不剩。
“我觉得我一定是喜欢上她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救了她,她好好谢了你?”小草无语地说,经典剧情的第一幕又开始上演。
小花露出嫌弃的表情,对这种熟悉的剧情表示厌倦,小草掏出手机,把和沈青阳的聊天记录从上往下翻,试图让沈青阳的脑子清醒点,沈青阳被骗的全程小草每次都是那个见证人,面对铁证如山,沈青阳选择性失明,双手合十对着小草求情,张嘴想借钱买一身合适的衣服约女生出来吃饭。
小草一巴掌打掉沈青阳拽着她胳膊的手,提高语气问她上一回借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沈青阳不罢休,俗话说,爱情来得就像龙卷风,她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我总不能穿着这个吧?”沈青阳指着自己的花棉袄,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次格外心狠的小草,明明以往她撒个娇对方就会同意的,小草这里行不通,她又可怜兮兮去看小花,同样一穷二白的小花一点也不在乎,勾着唇笑。
“你看我像有工作的人吗?”
小草看着撒皮打滚的沈青阳,无奈地说“借钱的事你就别想了,衣服的话我那里有,可以给你穿两天。”
小草都这么说了,沈青阳也不跟好姐妹客气,开开心心地跟着小草去她家里挑衣服,毕竟小草的语气豪横得好像家里是开服装店的一样,跟着的人也当然少不了无业游民小花,周六的大白天,大家都闲得不知道干什么。
沈青阳路上和小花闲聊小草家会是什么样,沈青阳说自己从来没去过呢,小花倒无所谓,像她们这种没有工作天天乱逛的混混,手头的钱估计也就租个比沈青阳家大一点的房子将就住住了,沈青阳看一眼靠车窗坐的沉默小草,她倒是觉得小草的气质和小花完全不同呢,今天起得早,小草没有化那副夸张的妆容,显得非常乖巧,看着就和好人一样,意识到沈青阳在看她,小草坐直了身体。
“我家里没收拾,挺乱的。”她摊手,有点紧张地解释。
小花笑嘻嘻地去勾小草的脖子,扯着嗓子说“没关系,比傻子家强就行。”被点明了是傻子的沈青阳就要去咬小花,下了车,小草站中间,一手拉一个嘴巴就没停的人停在一栋别墅前,沈青阳和小花嘴巴一下闭上了,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小草理了理耳根是碎发,上前打开了院子里的铁门。
小花嘴脸变得快,也不和沈青阳闹了,进门前把自己的衣服都整理好,挺直了腰杆站在小草身边一起走,沈青阳都还没反应过来,瞧见院子里有人出门迎接,穿着花棉袄的沈青阳一动不动,脸涨红了大半,在外面怎么丢人她倒是不在乎,这要是在小草家人面前这个样,那她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小草一转身,见沈青阳还愣在大门口,连院子的铁门也不敢进,也看见她那张寒风里鼻子被冻得红红的脸上写满无措,小草不在乎这些,就是觉得这样的沈青阳挺稀奇的,借钱时也不见她这样爱面子。
“我是自己一个人住,阿姨是过来打扫卫生的。”小草解释完,阿姨也拎着包打了招呼走了,小花又变脸,用力拍在小草肩膀上,笑眯眯地说“姐们真是深藏不露,住大豪斯不跟咱说。”
沈青阳也变脸,勾住小草的胳膊跟着上楼,气氛又活跃起来,见二人高兴,小草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美酒,让大厨烧了几个好菜,中午美美地吃了顿饭,沈青阳酒喝得烂醉,脑瓜子被酒精搅成一团浆糊,沈青阳是那种喝醉了反而格外安静的人,她不耍酒疯也不乱说话,跟着小草和小花上楼看衣服。
“说起来,还不知道姐妹你叫啥呢。”小花大着舌头问,但她没有沈青阳醉得厉害,脑子依然灵光,处处想着怎么跟富有的小草套近乎,挽着人家胳膊的手就没松开过,酒精也只是起到一个壮胆的作用。
三人里最清醒的就是小草了,她知道小花打着什么算盘,小花就想着能从她这捞点好处,小草对这点倒称不上讨厌,小花和沈青阳确实过得很艰难,至于为什么艰难就要问她们自己了。
被落在后面的沈青阳见前面二人一直拉拉扯扯的,亲密至极,心里升起一股委屈,也努力地往小草的怀里挤,小草推搡着两人,无奈地说。
“我姓江,嗯……名字是……”小草诡异地停了好几秒,才接着说。
“江婉秋。”
“江小姐。”小花立刻换上笑脸接话,沈青阳也跟着响亮地喊,暗暗地和小花较劲。江婉秋推开面前房间的门,给沈青阳拿了两身衣服出来,衣服送到沈青阳手边,沈青阳反而不敢接下,江婉秋家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比她想象的昂贵,如果江婉秋和她,和小花一样是个普通水平的人,她一定接受起来豪无负担。
江婉秋见沈青阳犹豫地退了一步,以为是她嫌弃自己穿过的衣服,她向沈青阳解释这是自己从来没穿过的新衣服,小花跟着江婉秋转了一圈,酒都醒得差不多了,脑子更加灵光,听到江婉秋这么说,她拍拍沈青阳的肩膀。
“给你你就穿着,说不定是人家特意买给你的呢。”小花哪里不知道沈青阳在想什么,她跟沈青阳认识得早,两人的休学手续都是一起办的,毕业后又成天在各个街道上乱逛,江婉秋附和着小花给的理由,把衣服塞进沈青阳的怀里,然后拉着小花出门,把空间留给沈青阳试衣服。
沈青阳换好衣服,在镜子前先自己转了一圈,镜子里的她依旧还是那么美丽,被自己美貌折服的沈青阳趁着这股自信,立刻就约了自己喜欢的人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开开心心地推开门,让小花和小草好好看看,小花竖起大拇指,说沈青阳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江婉秋一句话不说,视线转来转去,就是不落在蹦蹦跳跳的沈青阳身上。
小花眼睛亮,看看江婉秋,又看看沈青阳,心里慢慢有点了然,她把沈青阳推进屋里换另一身衣服,然后拉着江婉秋走到远些的地方,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
“我帮你,你帮我,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