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师叔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敛色道:“只是下山时随手买的。”
师叔狐疑地打量着,却没从面上捕捉到什么破绽,于是也信了。辛望弈本就无心情爱,想来也不会随意接受女子的礼物,便放下了心,开始同他推荐几位手艺精致的店主。
“……下山后最近的那个落云镇,最大的酒楼旁有一小胡同,里面那个店家手艺精湛,价格也公道……”
却不知看似垂眸专心听着的人此时心全然不在此处。
她竟亲手编织同心结的剑穗,送与自己做定情信物……
如此大胆,是仗着他不会知晓么?
但随即,握着茶杯的手指又紧了紧。
那送给那位周师兄的剑穗呢?莫非也是同心结?
他面无表情地回想着当时的画面,捕捉着她手中几条剑穗的模样。
绳结,似乎都与他这条不同。
抿着唇微微放松,他又神情自若地喝了口茶,细细回味着。
茶汤醇厚,前调虽苦,但回甘悠长,一口入喉,舌尖泛着淡甜的兰香。
师叔见他听着极为认真,本想再多说几句,但已口干舌燥便作罢,将青霄还予他,正想喝口茶润润,忽又听到他冷不丁问道。
“师叔的弟子之中,是否有一唤周行水的男修?”
师叔收的几名弟子皆是食修,宗门之中食修本就稀少,那天他见这男修时觉得有些眼熟,便自然而然联想到此层关系。
师叔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笑了笑回答道:“你说的是我的二弟子吧,行水他这人本游手好闲,对修炼也不上心……”
“谁知三月前在山下受了伤,整个人转了性子,开始刻苦修炼。近日风头正盛呢,还办了什么食展会。”
他言语看似打压,但眼神中带着点得意,似乎对这名弟子颇为满意。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辛望弈自若答道:“前几日,弟子也慕名买了这位同门的灵膳,确实不错。”
“这小子新奇点子多,我都快比不上他了。”师叔笑了笑,“只可惜,他空有灵气,道心却不定,若是能如你一般,不被世俗所牵绊,一心修炼,也是有望飞升啊。”
“何以见得?”
“哎,每月至少被我抓到十回在看民间话本,五回偷跑下山,甚至有三次被别的修士告状,说他给其他师妹们递心术不正的小纸条!”
他对师侄瞬间冷下来的眼神毫无知觉,仍在自顾自地念叨着,惋惜门下好不容易有个可塑之才,却如此纨绔不羁。
“罢了,不说伤心事了,”师叔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差点忘了正事。”
拍了拍手,一只白鹤应声而入,行至辛望弈跟前,乖顺地低下头,深褐色的长喙中衔着一柄剑。
他双手取下,只见剑鞘华而不俗,银白的金属雕刻间镶着点点翡翠,抽出剑身,轻盈通透,寒光流转,镌刻的花纹栩栩如生。
“是把好剑,有名字么?”
师叔颔首:“这把剑唤流光,上一任主人使用不久,它还未曾染血。总之,在我这放着也并无用处,你既要那便拿去,只不过……”
他语气带着些微探究:“你要它作甚,不是有青霄了么?”
对面人答得坦然:“送人。”
“……”
师叔惊诧道:“送谁?”
他抚摸着那柄剑,说:“一个需要它的人。”
临走时,师叔叫住他,去后院捧来一壶酒:“我酿了几坛梨酒,你且拿一坛去尝尝。”
辛望弈抿抿唇:“我不饮酒。”
“拿去,不烈,”强塞在人怀中,师叔循循善诱,“你可曾听过,醉多不知愁?别像你师尊那么死板,修士又不是和尚。”
他知道师叔性子如此,便也没反驳,眼中有些无奈,道了声谢。
回到青竹峰时,侧房中亮着光,他将酒放在角落,拿着剑去敲响了门。
门开了条小缝,谢桥婴扒着门,眼神有些闪躲:“师兄,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吞了吞口水,心中七上八下,他不会发现了剑穗的蹊跷吧?
谁知辛望弈脸上没多少表情,提了提手,她这才看清了他正握着把剑,有些疑惑这么晚还找她对练时,又眼尖地发现这柄剑并不是青霄。
“给你。”
剑被塞入了她怀中。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谢桥婴手忙脚乱地抱住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怀中的剑,又看看他:“给……我的?”
“嗯,这把剑叫做流光,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谢桥婴的惊愕逐渐转变为欣喜,她的眼、唇都弯了起来,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容:“谢谢师兄!”
他看着她低着头,对那把剑爱不释手的样子,轻声道:“不早了,早些睡吧。”
谢桥婴闻言,条件反射答道:“师兄你也是,晚安!”
“晚……安?”
看着他有些疑惑的神情,她才反应过来,这种时候似乎没有晚安的表述,于是讪讪笑道:“晚安……就是,早些歇息,安眠好梦的意思。”
辛望弈若有所思,就在她以为对方没懂时,却见他很轻地弯了弯眼,清浅笑意转瞬即逝:“晚安。”
掩上门,谢桥婴呆呆转过身,缓缓将一只手按在左胸上。
温热掌心下,心脏跳得比平常更快,有力的怦怦声响在耳畔,震得有些发疼。
周行水近日发觉谢桥婴有些忧愁。
她腰间别上了新剑,整个人显得更加神采飞扬,但在树下休息时经常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悄悄走过去,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谢师妹!”
谢桥婴猛然一抖,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愤然:“你干什么啊周行水,吓我一跳!”
这段时间,她已将所有剑式习得,剑术也精进不少,但猛猛增长的修为却卡在了瓶颈。她没再跟着辛望弈练剑,反而时常来找周行水蹭些灵膳,想看看能不能灵光一闪突破境界。
周行水笑了笑:“不练剑在这发什么呆啊?”
“瓶颈的时候,练也没用。”她惆怅地撑着下巴,想起昨晚一直在逼问系统“到底有没有突破瓶颈的道具”,却只得到系统机械的404报错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周行水坐在她身旁,“我还以为你在躲人呢。”
明明没指名是谁,但她眼神肉眼可见飘忽了起来:“什、什么躲人啊,我又没做亏心事。”
她悄悄瞥了眼周行水,却见他歪着头,一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吓了一跳。
“你干嘛,我说的是真的。”
“嗯——”周行水手撑在地上,身子向前倾了倾。
俩人的距离拉近,她感觉到耳畔痒痒的,对方轻声说:“师妹,你不如与我结为道侣吧。”
她用力一把推开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有空开这种玩笑不如跟我练剑。”
他捂着温热的半边脸,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笑叹了声,坐了回去:“你真没意思,天天就想着练剑啊修为啊,真是被那首席传染的吧。”
“都要宗门大比了,你不急么?”
“重在参与。”他笑眯眯地说,“要不是内门弟子强制参加,我才不去呢。”
谢桥婴想了想,忽而抓住他的肩:“要不,你和我组队吧?”
第一场比试是两两组队,赢了的人才能参加终场,进行抽签式一对一切磋。
她本想找温月,但温月却说自己修为低,不说能帮忙,到时候只会拖她后腿,她想了想,也怕护不住人,到时候受了伤也棘手,便作罢。
但周行水不一样,看着吊儿郎当,皮糙肉厚,受了伤也不心疼。
周行水有些意外,他指了指自己:“我?你确定?”
她坚决地点点头。
“我可是食修啊,除了能塞你吃的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况且你怎么不去找那位剑修啊,你们还能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呢。”
谢桥婴听到后半段,简直想给他来个禁言诀。
“我只是想找一人凑数罢了,没想你能派上什么用场。”她冷哼一声。
“这样啊……但是又不放心和不认识的人一起,所以找我?”周行水噙着笑看着她,“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突然反水啊?我可不在意输赢哦。”
她眨了眨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认真:“不,你不会。”
周行水一愣,看着她站起身,背对着自己。
她声音低沉,意有所指:“我们是一路人,对么?”
果真还是知道了。
周行水并没多大反应,她心思灵敏,迟早会知晓,所以在意料之中。
他笑了笑:“但也许前面就是岔路口呢。”
“至少,在我达到目的前,我们走的会是一条路。”
女修转过头,露出明媚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周行水这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妙。
她蹲下身,抚摸着他的右脸,眼中笑意潋滟,嗓音轻快。
“方才,我不小心给师兄下了连魂咒,若是我有半点差池,师兄你恐怕也好不了。”
他瞳孔微微睁大:“你怎么会这个……”
“我用神识探查过了,你师兄不在此处,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她笑眯眯地,“你不也有系统么?难道不清楚系统商店里秘籍术法灵器应有尽有?”
周行水眼中的震惊却不像装的,他表情扭曲了起来,语气古怪:“当真?”
这下反倒她愣住了:“真的啊,你莫非不是?”
他沉默了会。
“为何我的系统商店里只有一本《让顶尖修士爱上你的365道灵膳》。”
无法接受差别对待的周行水闹了好半天,她无奈地安抚道“金手指越大者责任越大”,这才让他稍稍舒坦了点。
闹了这么一出,他有些筋疲力尽,说去小厨房做点吃的。离开后,谢桥婴深深叹了口气,枕着脑袋半靠在树上。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天地万物散发出的灵气,深深吸气。
那丝丝缕缕的灵气灌入体内,让人身躯轻盈,似飘在云端,忍不住昏昏欲睡起来。
意识昏沉之际,她迷迷糊糊察觉到,捕捉的灵气之中,似有一缕沉寂已久的、熟悉的气息。
好像那日切磋力竭时闻到过,平日也时不时闻到……
是很好闻的茶香。
错觉吧……
她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沉沉睡去。
饮酒莫辞醉,醉多适不愁。
——唐·高适《淇上送韦司仓往滑台》
谢谢大家的收藏!感恩![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