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会儿,周边的围观群众便散了。
萧无路看了眼还躺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车夫,走过去对其余几位车夫说:“你们应该算不上朋友,但总归是认识的,把他带回去吧。”
见识过萧无路乾坤袋里的金钱以后,几位车夫对他尊敬了许多,不再觉得他只是个有点好看的小公子。
有钱,在富城,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听了萧无路的话,两个车夫上前将残腿的人扶起。
一个车夫上前抱拳说:“公子放心。我跟他是发小,知道他家在哪,我会带他回去的。”
萧无路沉默稍许,才点头:“好。”
他心里渐渐被阴霾覆盖,刚来富城的新奇早已消失不见。
陈文年见不得萧无路不快乐,过去问:“要不要在街上逛逛?我身上也有很多钱,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拿,我给你买。”
萧无路摇了摇头,说:“我还有点事情要问。”
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了街角的几个乞丐身上。
陈文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之所以闹出事情,就是因为这些乞丐。
萧无路穿过人群,在一个乞丐面前蹲下:“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乞丐在富城见过很多个有钱的混蛋,咋一见到萧无路,几乎是无意识地害怕。
萧无路见状只好直接开口:“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需不需要帮助。”
有些散了的过路人见萧无路对乞丐颇为关心的模样,神情一下子开始变得警惕起来。
富城虽然以富定规矩,但涉及到有些事情,还是很团结。
那些车夫原本是上了车,可一见萧无路的举动,又不自觉走了下来。
他们形成了一个紧密排外的集体。
刹那间,许多视线降落在萧无路身上。
敌视,警惕。
在没跟叶解成亲以前,萧无路曾独自游荡过许多地方。
他见过不少善意,也见过不少恶意。
因此在遇到不正常的事情时,萧无路会想得比别人多一点。
一座叫做富城的地方既然是以富有为规矩,那囊中羞涩的人在这里会如何生存?基本上从那个瘸腿的小孩就可以推出来。
在这里,贫命如草芥。
那这些乞丐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不是也因为……
然而面对萧无路的问话,那个乞丐却是畏畏缩缩往后退:“我不需要帮助,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萧无路停在半空的手一顿。
他怕我。
不想刺激到眼前人,萧无路将伸出去的手收回:“这样啊。不过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刚才在这里没动,应该看到了我身上有很多钱。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带你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乞丐目光先是呆滞,后面又变得惊恐,抱着破碗不停往后退。
他低着头,不停摇头:“不回家,不要回家,我不会回家的……别打我。”
乞丐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自言自语道:“我不回家,要一直在这里要饭。怎么都不会回家的……”
萧无路抓到这两段话里的重点:“是不是有人打你?为什么打你,因为你要回家吗?”
乞丐头埋在膝盖里:“不打不打,不要回家……”
他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说,既像是在给自己洗脑,又像是在告诉别人他不会跑。
小梓看不下去了,去扯萧无路的衣服:“无路哥哥,你不要跟他说话了。他们应该是一群智力有缺陷的人,因为干不了其他活才在这里要饭,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他有点怕那乞丐发疯攻击人。
见乞丐如同陷入梦魇般的自说自话,萧无路知道在他身上问不出别的话了,便站起身:“不对。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总得有个理由。”
不弄清楚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萧无路很难安心。
陈文年不是小梓那个不动脑筋的蠢货,一看萧无路的神情就猜到他心里大概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怕他们是一群穷鬼,因为得罪了富人,故意被人虐待成这样的?”
富城这个没有规矩,仗着身上钱财就可以肆意践踏人命的鬼地方,萧无路有此猜测也没什么问题。
小梓眼神变得惊恐:“啊?得罪有钱人要砍手砍脚!!!可我只想在这里赚钱而已,我不想变成一个残废啊。我还要回家,还要娶妻子呢!”
他还没在这找到姐姐,怎么能够出事?
因为害怕,小梓都没空去计较陈文年口中的穷鬼二字。
若是放在平时,他听到有人从嘴里吐出穷鬼二字,早就开始骂街了。
正在三人心绪沉重时,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出现了。
“阿弥陀佛,施主真是仁善之心。”
富城的百姓似乎都认识他,他一现身,其他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能走的道路来。
同时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文年双臂环胸,十分不屑:“一个没头发的东西,真是好大的架子。”
听到动静,萧无路从走神中回过头。
赵时迎瞳孔微微睁大了一点,只是很快又重新恢复如常:“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竟是直接略过了其他人。
萧无路打量了他几眼:“萧无路。”
“萧施主,可真是个好名字。”身为主持的赵时迎低头夸道。
陈文年不爽:“用你说屁话?”
赵时迎没跟他计较,只是微微一笑。
萧无路不清楚这人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替萧施主答疑解惑。”赵时迎回答。
萧无路现在的困惑只有一个,那就是地上的乞丐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无路问:“你不是富城的人吗?会跟我们说实话?”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赵时迎抬头迎上萧无路的目光:“这街上的乞丐确实不是富城的,也确实是因为没钱,惹恼了主人家,被砍断手脚。”
惹恼?
萧无路直截了当地问:“如何惹恼的,是不是跟刚才那个车夫一样,不小心撞到他,便要废人一条腿?”
赵时迎微微摇头:“不是。”
他抬起眼睛,始终双手合十:“他们没有冲撞主人,也没干什么坏事。他们被弄成这个样子,只是因为长得不合主人家的心意罢了。”
简直荒唐!
萧无路心中蕴藏的愤怒越来越浓烈,达到顶峰时又忽然变得无力。
因为无论他如何怎么生气,残了的人就是残了。
萧无路眼眸染上火光:“你不要跟我讲话了,你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很生气。”
陈文年看呆了。
小凤凰总是如此,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坦率的让人感觉可爱。
但现在可不是觉得小凤凰可爱的时机。
小凤凰生着气呢。
赵时迎低下头,又是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放心,接下来的话会让你好受一点。按照富城的规矩,这些乞丐原本是要在此乞讨一辈子的,但现在,因为你,他们获得自由了。”
没想到萧无路漂亮眸子里的火气越燃越大:“你的意思是,他们应该谢谢你吗?”
“不,我的意思时他们应该谢谢你。”赵时迎说:“不过你好像不太喜欢贫僧。要是没记错的话,贫僧没惹你吧?”
萧无路也不避讳,直接点头:“不,你惹到我了。你这个人,和你说话的方式,我都非常讨厌。”
赵时迎放低姿态:“能知道萧施主讨厌贫僧的原因吗?”
萧无路看了眼周围的人:“你身为寺庙主持,却很有钱。”
从这个人出现开始,这里的人都对他很尊敬。
而在富城要想得到尊敬,首先就得有钱。
“施主是对和尚有什么误解吗?不允许出家人有钱?这可不太善。”赵时迎再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虽富有,但富城规矩,是众人所定,不是我一人能撼动。萧施主,不如与贫僧一起去寺庙品茶,贫僧会与你好好讲讲一些关于富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