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棠觉得长宁很不争气,只知道过后伤春悲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这样的态度在长宁这个失败者的面前来看,却觉得是林书棠作为最终胜利者的挖苦嘲讽。
即便林书棠从未将得到沈筠的爱作为一场要与旁人比拼角逐的彩头。
感情的事情,怎么可以用胜利还是失败来衡量呢?
他们都得到了自己得到的,也都失去了自己该失去的。
长宁已经被林书棠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你简直不知廉耻!信不信我现在就叫父皇下旨,叫沈筠哥哥休了你!”
“好啊,求之不得。”林书棠满不在乎道。
“公主若是无要事,妾身就带着舍妹先行离去了。”
说罢,林书棠绕过长宁,朝下山的路走去。
长宁转过身来,盯着林书棠的背影气得火冒三丈,“林书棠,你既然如此大度,何不为沈筠哥哥纳妾呢?你分明就是嫉妒!”
气急败坏的尖利嗓音顺着山风幽幽传进林书棠的耳中,浅绿山林间,那道倩影愈发走远。
山风轻扬着打着璇儿,又将林书棠慢悠悠的语气传回,空灵,清澈,“多谢公主美意,我会留心的。”
-
林书棠和沈芷溪早在下山的途中,便遣了丫鬟向二夫人报了行程。
此刻马车已然驶向了银翠楼的方向。
沈芷溪憋了一路的笑终于在这件四方严密的车厢内大肆放松了出来。
“二嫂嫂,你果真是爱惨了我二哥。”沈芷溪捧着腹部笑得前仰后合,“你是没有瞧见,你从长宁公主身侧离开时,她的反应又多不可置信。你可是这么多年里,唯一怼得长宁公主哑口无言的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吃瘪的样子,还得是你啊,二嫂嫂,我还怕你会因为公主的那些话和二哥哥生了嫌隙,没曾想到,你竟然这么信任我二哥。”
“怼?”
林书棠喃喃了这个字眼,她那些话还算不上怼吧。
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而且明明自己态度挺真诚的,林书棠也不明白长宁为何会气成那般模样。
“是啊。”沈芷溪点了点头,“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做派了,自以为她与二哥沾了表亲的缘故,就随时对我们颐指气使。每回来国公府,都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沈芷溪凑近了一些,抱紧了林书棠的手臂,“我还是喜欢二嫂嫂这样的人当我的嫂嫂。”
“哈哈。”林书棠尴笑了两声,偏开了头。
这嫂嫂谁爱当谁当吧。
她推开车窗,看着长街上林立的商铺,游人如织,抽出条的细柳垂下,迎着和风摇摆。
林书棠轻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气息钻入鼻尖,带着属于初春的清冽气息。
忍不住又将头多伸出去了一点。
“小心!”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喝声。
林书棠转头望去,只见是一匹骏马朝着这边驶来。
马儿在长街上疾驰,横冲直撞,撞翻了路边好多摊贩。
眼看着马头朝着林书棠的方向冲来,沈芷溪连忙拉着林书棠的衣袖往回倒。
两匹马相撞,各自扬起了前蹄,爆发一阵嘶鸣。
林书棠和沈芷溪在车厢里被扬得东倒西歪,眼见着要被甩了出去,突然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好似有人稳住了发疯的马儿,混乱的局面终于被控制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一阵惊魂未定,有些狐疑地盯着自己紧握住的缰绳,惊叹自己生死之间竟然力气能如此大,竟然能够拉回发了疯的马?
沈芷溪是个暴脾气,劫后余生以后气还没有平匀,立马掀开了车帘,朝着外面喝道,“哪里来得莽夫……六……六皇子殿下?”
后半句话气势一下哑了下来。
“芷溪表妹,哈哈哈,我这马,性子有点烈,可惊到你了?”六皇子勒紧了缰绳,马蹄在原地踏步,他面上显出几分臊,不太好意思道。
林书棠这个时候已经稳了心神,闻声也掀开车帘望了过去。
当日百日宴时,她也只匆匆见了六皇子一面。
六皇子是徐蓉仪姐姐徐贤妃的儿子,长宁公主是他的亲妹妹。
林书棠不得不说自己今日这运气实在是好。
一上午就见着了兄妹两个人。
还个个都在给她使绊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表嫂。”六皇子一见着林书棠,眼睛都亮了。
方才的臊意一扫而净。
顺着这条长街往后望,六皇子了然道,“表嫂可是要去银翠楼?不如由我做东,也权当给表嫂赔罪了。”
“眼下怕是不能了,六弟当街纵马,金吾卫收拾这些烂摊子还需要六弟配合。”
林书棠正想着如何回绝,从马车后赫然又走出了一人,扬声道。
身后跟着一队甲胄。
三皇子身侧,站着的,是宋楹。
宋楹跟随着三皇子的目光一齐望来,眉眼宁静淡远,如同百日宴那日一般,瞧见林书棠时并没有很惊讶的表情。
在林书棠微蹙眉瞧他时,他也只随着三皇子动作微微朝她笑着颔首,很有礼节的模样,却也足够疏离。
“三哥,我也不知道这马如何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发起了疯来,我拉都拉不住,还差点将我从马上甩了下来。”六皇子气得面色通红,盯着身下的马头,简直是恨不得一拳将它打死的样子。
“六弟,下来吧。”三皇子只是朝他轻轻扬了扬下颌淡淡道。
六皇子只能悻悻下了马。
“世子夫人可是要去银翠楼,眼下这马受了惊,恐不便再乘,不如世子夫人坐我的马车?”
“我让宋楹送你。”
林书棠望向了宋楹。
宋楹立马退开了几步,做出了请的姿势。
车厢内。
沈芷溪心有余悸,“今日还真是不宜出府。”
林书棠想起方才宋楹的眼神,他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谈。
可是当日在法华寺她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跟着宋楹走了,沈筠定然会知晓。
可是眼下的情形,马儿受惊,车身损毁,林书棠完全有充足的理由不得不跟宋楹走。
沈筠凭什么为难她?
这般想着,马车已经停在了银翠楼。
三皇子在银翠楼有专门的厢房。
因着宋楹在,林书棠与沈芷溪二人便被伙计殷勤地领向了三楼的雅间内。
不比沈芷溪,林书棠一路一来一颗心是提在了嗓子眼的。
她紧紧盯着宋楹,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儿。
或者又是要乘着什么机会递给她什么东西。
可一直到进入厢房,菜都上齐了,宋楹都一直没有所动作。
“敢问三皇子殿下可是要与我们一起用膳?”沈芷溪看着满桌的菜肴,有些瞠目结舌。
这么多,她们两个怎么吃得完?
宋楹笑了笑,“四小姐尽可放心,殿下不会来。四小姐可以动筷了。”
沈芷溪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跟着三皇子一起用膳。
她拾起了玉箸。
林书棠抬眼望向站在圆桌不远处的宋楹,眸里有些疑惑。
宋楹在此期间并没有看过林书棠一眼,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回以眼神示意,叫林书棠看向了房内摆放的香炉。
心照不宣。
林书棠默不作声端起手边的茶水饮尽,才慢悠悠拾起了玉箸。
若是沈芷溪注意一些,定然能够发现,在此其间,林书棠一口菜也没吃下去。
她眼下实在太饿了。
许是爬了山的缘故,又经历了一场意外,吃着吃着,竟然眼皮也开始重了起来。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下就磕在了桌子上。
林书棠立马站起了身来,忙要去查看沈芷溪的情况。
宋楹三步上前,拦住林书棠,“她没事,等会给她吃下解药,她就醒了。”
“师兄,我以为当日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林书棠转头看他,不明白宋楹今日又是要做什么。
“书棠,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今日你也见到了,沈筠的家世有多复杂,你仅仅今日出了一趟府,就遇见了那么多事。长宁公主,六皇子,三皇子,你以为都是巧合吗?”
“你什么意思?”林书棠看着他,后脊隐隐有些发凉。
“厌恶你的,会想杀你。喜欢你的,要攀紧你。”宋楹眼神移到沈芷溪身上,声音变得更加低冷,尾音落下,慢悠悠再抬眼望向林书棠,步步逼近,“看似无动于衷的,是在窥伺你。”
“总而言之,他们都不会放过你。”宋楹面色从未如此严肃阴冷。
“因为你背后的人,是沈筠啊。”
林书棠打了一个寒战。
像四面八方都有触手在拽着自己。
“你以为,六皇子的马儿为什么会受惊?你以为,为什么我会随着三皇子恰好出现?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叫我来送你们?”
“书棠,玉京不适合你,你应付不过来的。你不能再待在沈筠的身边了,离开他,你必须得走。”宋楹握紧了她的手臂。
“走?我能走哪儿去?”林书棠抬头望他,“让我再经历一次又一次逃跑被抓回去的绝望?让我再看着他用我身边人的性命相胁?让我再看着你为了我而再一次落在他的手上再废一次嗓子吗?!”
林书棠眼眶发酸,过往种种清晰在眼前重现。
沈筠带给她的恐惧,让她再也没了丝毫的力气与他作对。
他会给她一次比一次更加惨痛的教训。
“书棠。你相信师兄,这一次,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玉京。只要你相信师兄。”
宋楹手上的力气更重了几分,怕林书棠挣扎得太厉害,将她的另一只手臂也握紧了,带着整个人都直直面向了自己。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半弯着身子平视着林书棠,掌心的温度透过春衣传递进肌肤,灼烧的滚意似带着那双沉黑的眼睛一样拥有了温度,落入林书棠的心口烫得发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街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