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面色凝重,扯着袖子轻轻擦拭岑无妄头上的汗,岑无妄不着痕迹地撇过头去,咽了咽口水,气若游丝道:“我一切尚好,你无需这样顾及我。”
花焰见他这样躲着自己,先是一愣,道:“我?不顾及你吗?”
花焰触碰岑无妄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呆滞了多久,突然想通了什么,斩钉截铁道:“那可不行!”
岑无妄怔住,抬头对视上花焰闪烁发亮的双眼,如同困住萤火虫的笼子突然解开,满天的星火扑进岑无妄的怀里,明明没有温度的光点,却让这位冷漠无情的关主心口发烫。
“你不是要我还债,我就是这样还债的!”
原先让花焰头疼的欠债恶果,竟然成为她自恰的借口。此刻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血之中——她不还债的话,犯下的所有过错要如何翻篇归零?或许她这样下去,便能重新拿回无为关关主唯一徒弟的位置!!!
是的,就是“徒弟”,也只是“徒弟”。
想当初,他们二人的感情初见端倪,还没来得及刻骨铭心,就被卫立心家里那些老棺材和关穆远的恩怨斩断,从此仇怨间隔在二人之间,如鲠在喉。
花焰方才呆愣时,二人最美好的时光,他们在无为关当师徒的情景不断浮现在脑海之中!!花焰终于想明白,或许一切回到原轨,他们回到单纯简单的师徒关系,那相处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了!
二人各怀鬼胎,望向彼此的眼神皆是试探和期待,花焰一鼓作气,正要开口问说些什么,远处倏尔传来妖兽嘶吼的惨叫,打断了她的坦白之心。
实在是那声音撕心裂肺,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相视一眼,这里虽然不是无为关的地界,但离无为关不过隔了几座山,识相的家伙不会选择在这里闹事。
二人默契同时动身,飞快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一路花焰时不时看向岑无妄,实在放心不下,开口道:“你跑这么快可以吗?要不坐回去等等我?”
岑无妄眉头一压,本来不紧不慢地跟在花焰身后,转眼就甩了她一大圈,不忘回头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
花焰连忙去追,急迫道:“你别离我太远啊!”
花焰终于追到伸手便可抓到岑无妄衣角的距离,这场追逐的过程花焰从担忧到燃起胜负欲,见自己超过岑无妄胜利在望,扬眉调笑道:“你的速度好像变慢了,这的耐力可是有些差劲,恐怕连琅王都......”花焰正调侃着,岑无妄猛地刹住步子,花焰始料未及,眼见就要撞到岑无妄宽阔结实的背上,他转身伸手,身姿雅致,飘然若仙,面对面拦腰将自己勾在怀中。
“这里有结界,小心别撞上。”
岑无妄单手将她整个人托住,花焰竟不知怎得坐在了他的臂膀之中,明明是十分吃力的姿势,岑无妄却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脸上写满了他仍尚留有余力。
花焰耳朵通红,这姿势她只在大人抱小孩的时候见过,谁成想她一个幼儿时期都没有的人,竟有朝一日,被岑无妄当了小朋友对待。花焰半搂住岑无妄的肩,慌不择路地从他的身上下来,只见面前一道灵力若有若无,缓缓流淌,确实有个结界拦在了她们面前。
花焰双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是她粗心没有注意到结界,岑无妄不过是正常拦住自己,避免了她去打草惊蛇,她也不能说些什么!花焰闭紧双眼,缓了缓心里奔腾的尴尬,佯装若无其事道:“这是阴阳家的灵力?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一起进去看看?”岑无妄对阴阳家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此刻语气倒是难得的和善。
花焰想到卫立心也有一群阴阳家,不知跟她有没有关系,道:“嗯,先去看看吧,我若要参加猎鬼赛,以后免不了跟阴阳家有交集。”
岑无妄点点头,抬手红莲飞出,盖在了结界之上,鳞片像有一层毒液,吞噬融化了一层结界,但并未惊动布阵之人。
随后红莲在地上铺开,血红的冷光组成了一条光珠之路,指引他们往目的地去。花焰才踏入林中深处走,心道若不是有红莲扫清一路的障碍,结界之内的路确实不好走。
这里除了断木残枝,还有妖兽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完全是血腥的炼狱场,人根本无法通行。
花焰走在红莲上仔细瞧着两边,妖兽的尸身都是被灵力一击爆开,而这里的树木,它们的树干皆有井口大小,差不多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抱住,断开一根都需极大的力气,这里七零八落不下百根断木,怕是只有独霸一方的大妖原型,才有这样的杀伤力。
可如此的妖兽,又怎会被逼到这种境地吗?
花焰此刻对所谓的阴阳家多了份刮目相看。
她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悟出的阴阳道,竟然会养出一群不得了的家伙。
红莲向前铺了一半,突然按兵不动,随即四周散开将花焰和岑无妄围在其中,化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霎那间,白光一闪,好像天地都是一张白纸,若不是红莲挡在眼前,那吞噬人间的白光,几乎可以刺瞎一个普通人的眼睛。
花焰警觉起来,道:“有妖兽自爆灵力?他们怕已是强弩之末了。”
妖兽自爆灵力是最有攻击力的一招,但牺牲的却是它们的性命。妖兽向来惜命,若被逼到用自爆灵力的境地,往往是利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杀死或者托住敌人,从而保护另一个人的安全,所以花焰才说出“他们”的判定。
“有东西往这里来了。”
岑无妄说完指间轻触红莲,红莲换了一种透明的状态,他们依然还能看见外面,可外面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快点,那母妖快撑不住了,在这里设阵,让妖侍把他们往这里赶!”
“好了,法器已经就绪!”
“我这里也好了!”
“我这里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四面八方飞来几十名,紫棠长袍上皆印白蟠螭纹,头戴玄黑鹊尾冠,灰银色的簪子如剑入鞘,身后垂着两条淡紫色发带,每个人表情凝重,严阵以待!
花焰环视一圈,手抓住岑无妄的袖子晃了晃,小声道:“看见没有?来了一群雕了花的茄子。”
岑无妄轻轻“嗯”了一声,可视线并未抬起,默默注视着她没有松开的手,眼底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花焰饶有兴趣地看着口中的茄子们准备就绪,他们抬手蓄力,无比整齐地将手中的降魔杵,狠狠插进泥土之中,一道紫金色的光快速蔓延,将降魔杵之间连接在一起,地面上出现一道复杂精密的法阵。
他们听到身后终于有了动静,看向黑不见底的森林深处,突然一双通红的双眼爬满血丝狠狠地瞪向他们,突然又是一声惨痛的嚎叫,尖锐的獠牙上还挂着腥红的肉,黑暗中的巨兽向阴阳家的位置狂奔,花焰才看清那是一头灰白母虎,小腹的位置明显下坠,看起来是头有生育的妖兽。而它的身后是大大小小几十只妖兽,体型比她小一圈,但不断追在它的身后,伺机撕咬着它的血肉的。
阴阳家们见状连忙向四周散开,虎妖被追得无处可逃,一脚踏入法阵之中,无处光锥从地面升起,刺进虎妖全身,它哀嚎一声想蜷缩护住自己的肚子,可阴阳家手上飞快掐诀,远远地给阵法输送灵力,硬生生将它四肢扯开,被法阵牢牢钉在原处。
“真是一群废物,望春国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两只虎妖硬生生追了三天三夜,现在还死了一个!今天我要是再结不到妖侍,你们也别当阴阳家了,亲手把你们手下的妖侍大卸八块,送给我的养的狗当磨牙棒!”
说话的男子声音尖锐而急促,坐在一桌步辇上四仰八叉地骂着,前后六只雄壮的豹妖满身伤痕,对他的言语已经麻木,面无表情地抬着轿子缓缓向前。
步辇左右站着一男一女的阴阳家,与布阵的阴阳家相比,他们的长冠上镶嵌着一颗紫色宝石,连发带上也有了蟠螭纹,一眼便知是在这些阴阳家中地位更高。
他们二人听着步辇之人骂骂咧咧了一路,话越来越不堪入耳,表情依然毫无波动,终于到了法阵旁边,步辇中的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下了轿子,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是戾气,死死盯着虎妖道:“快点!现在就让我跟它结契!等那它生下孩子后,那也会是我妖侍!有这群畜牲能用,我就不信猎鬼赛我还赢不了!秋风禾你还愣着干嘛!?不就是让你给我挡住刚才自爆的虎妖,还被炸傻了?你就算被炸的四肢不全,也得先干好我的事再死!废物,快叫你手底下那群蠢货动手啊!”
步辇旁的男子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但很快摆出最恭敬的态度,朝男子鞠了一躬道:“刚刚那虎妖自爆杀了我们太多阴阳家,现在我们的灵力汇聚只能暂时封锁住母妖,若要结契,怕要请德勤殿下再等等了。”
“等?你还让我等!?”德勤怒目圆睁,花生粒大小的眼珠在眼眶中气得颤抖,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转身刺进离他最近的豹妖的胸口,握着刀柄不断在豹妖的身体搅动,很快它身体那块变得血肉模糊,血也留了一地,豹妖明明满头大汗,痛不欲生,却站在原地不敢躲闪,否则下一秒牵连到就是它其他的伙伴。
“你们灵力不够还不是因为天天偷懒,不好好修炼!要是辛初国的阴阳家肯定不会像你们那么没有!怪不得人家总能踩在你们头上,叫你们万年老二!我们望春国的脸面就是被你们这群懒鬼丢完了!你说灵力不够?好,那就挖了你们妖侍的妖丹,用他们来补齐灵气啊!动手,全都给我动手挖丹!我非要今天拿下这虎妖不可!!”
“先是弄出个诡谲怪诞的猎鬼赛,又来了个暴虐毒辣的殿下,现在他们说的妖侍又是什么?望春国......我以前倒是没听过这国家,看来不简单啊。”花焰看着那群阴阳家各个面色如土,想必也是厌烦透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殿下。
“你知道的,你认识这个国君曾经的一位皇子。”岑无妄幽幽看着花焰,道:“当初祸世的灾难,就是这个国家的皇子所为。那时这个国家,还叫能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