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静静看着岑无妄的反应,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冷笑一声:“我?可是她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岑无妄抬手随意一挥,四周白雾顷刻间消失,露出这里本来是面貌。
只是原来还活蹦乱跳的面具人,此刻躺在地上,面具被丢在了他的脸边,萧定一那张时常木讷的脸露了出来,此刻毫无生气。
一切果然如花焰猜想的那边,正是萧定一偷梁换柱,骗岑无妄用另一种方式杀了自己......
花焰也看不到当初岑无妄知道真相后是一副什么表情,总之,此刻的他显然十分冷静:“如果我很重要的话,她怎么会把我丢在一边,再也不顾了呢......”
岑无妄不屑又恼怒地看着萧定一的尸身道:“我不在乎萧定一的死活,可偏偏关穆远那么重视他,那他就必须活着......”
光幕中记录七八成的内容都有萧定一的参与,岑无妄记得关穆远看向萧定一时的眼神,他虽然不懂,但岑无妄明白萧定一对于她一定非常极其的重要!
所以无论萧定一如何挑衅,岑无妄都能不对他动手,只是因为关穆远很喜欢他,萧定一若死了,她一定会伤心失望。
岑无妄钻进了这个牛角尖,便让萧定一也得随着他的倔犟活着。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岑无妄还是太嫩了,被萧定一骗得很惨。
“如今我不明白了,她救我真的是正确的吗?我分明什么也做不好。”
花焰也不回答,任由岑无妄自述。
他将这些话埋在心中那么多年,原以为是落花残枝,已经随着时间腐烂消失,没曾想是一颗种子,暗中生根发芽,深深钻进他的血液中,连着他的经脉骨骼,将他吞噬撕裂。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迹也论心。”岑无妄回忆着关穆远对他说的,这番话已经烂熟于心,可此刻他再重复却没有一丝温暖。
“当初看到萧定一被杀之时,我心中短暂窃喜过。毕竟萧定一本就该死,如今我是受蒙蔽才杀了他,罪责又与我无关,岂不刚好?可随很快我便憎恨起来,我想起师父和他相处时,那么满心欢喜,甚至萧定一在临死时,他要惺惺作态的给我留了丝温情,护了我最后一次......其实,我也叫过他一声师父的......他死得那么轻松,他随关穆远一起走了。留我一个人徒受折磨,在关穆远让我守护的地方,悔过一辈!”岑无妄死死握紧萧定一的长剑,指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满是不甘:“为什么!凭什么!论心论迹他也不是完人!可偏偏让我杀了他,现在只有我被困在原地,遭到了报应!”
他杀了关穆远的爱人。从此他不是关穆远的答案,而是她的污点。
“为行将踏错之人,找到一条回头路,为事与愿违之人,求另一种可能。我听着她的话,想为自己找一条归路。可、可这么多年了,哪里有路?我又该怎么走?师父你也不在了,没有人再教我来。”
我也已经累了。
花焰紧皱着眉头,犹豫着终于开口:“只是找不到路吗?”
花焰抱歉地摸了摸头,尴尬笑着道:“若是你有别的困惑我或许插不上嘴,但论起迷路,我真的深谙此道!”
花焰离岑无妄更近几步,抬头时几乎将岑无妄脸上所有的细节收入眼底,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恳切道:“所谓迷路,不过是累了就歇,见路就走,遇人就问。最后实在还是找不到路,那就想想,天大那么大,其实哪里都是终点,为何要偏执在一个找不到的地方呢?”
花焰拔下头上的笔器,伸手递到岑无妄面前,道:“你不就是害怕关穆远因为萧定一的死,将错误归咎在你身上?当然了,谁心中都有私心与恶意,即使关穆远行事坦荡,也难免感情用事,没有人能代替她告诉你,哪怕你无意才杀了她所爱之人,她也不会怪你。所以你想知道答案,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将关穆远叫出来,让她亲口回答你。”
“你要做什么?”岑无妄伸手握紧她的手腕,她手上的笔器没有展开,此刻只是个巴掌大的簪子,她任由岑无妄抓住自己,毫不在意道:“见素说,我是关穆远手上的那张神榜。我看光幕中说我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虽然我变了副模样,不知道用处还在不在,但先试试吧,万一她真的能回来,你就亲自问问她。这样你也不用再痛苦纠结了,岂不两全其美。”
岑无妄第一次露出如此惊讶的目光,沉沉地看着花焰,又确认了一遍,道:“神榜?”
花焰点点头,严肃道:“这是见素说的,如果哪里有问题,你记得回头把账算他头上!我今天已经被他坑得很惨了,不能再帮背锅了。好了好了,你别啰嗦了,反正眼下机会都来了,试试总不吃亏的。”
花焰的一句死而复生太过突然,让岑无妄彻底慌乱起来,他原先不是没有想过救活关穆远,只是真的去尝试了,才知这根本不可能。
如今峰回路转重现希望,他一时间不清楚自己要如何面对她了。
花焰看着无措的他,挑着眉梢道:“你在害怕。”
花焰这种漫不经心的挑衅,像打了他一巴掌,一下钻进岑无妄眼底,深深攥紧了他的心脏。
花焰一个劲的揭开他的伤口,不顾他的挣扎,手起刀落地将他长久不治的腐肉从根处挖了出来。
“但我觉得,所谓什么论迹论心,总要从同一件事件来说吧?比如你想杀萧定一,因此付出行动动了手,这才叫你的错。可实际上你只是曾想杀萧定一,你也忍住了。即使最后你杀了萧定一,也只将他看做上门挑衅的面具人。是萧定一瞒你骗你在先,要说有错,也是他的错。所以你将一件事的因和另一件事的果拼凑在了一起,因果混乱后,借此一味地责怪自己。关穆远若知道你是这么理解她的话,说不准都不用谁来复活,她自己就被你气醒了。”
本意是想安慰岑无妄,可花焰一下没收住劲,话说得越来越戳人心,岑无妄的脸色也越加阴沉。但花焰意识到这点后,已经覆水难收,她心中错愕了半秒,嘴却是一下也没有停过,最后干脆已经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将想说的都吐露出来。
说不准气死了岑无妄,他反而能知道,死其实什么也解决不了。
花焰指间夹着笔器簪子,一下下地敲打在掌心,等待着岑无妄究竟会作何反应,可他显然比花焰预想的冷静太多,只是闭上眼睛,半晌后轻声细语开口,但底子里还残存着他的倔犟,道:“随你怎么想,你若能救她,那请你一试。”
花焰闻之一笑,道:“请?你这是在求我吗?”
岑无妄垂眸道:“是,你可以这么想。”
花焰见他服软立刻来了兴趣,笔器在手指间转出来花,嘚瑟道:“哟,听你这语气还挺不满的,都说无为关之主不近人情,我看你七情六欲也道如常。怎么?关主在人前都是掩饰自己的感情,背地又是另一张面孔,不会还被他们气得哭过鼻子吧?”
岑无妄压抑住了愠怒,道:“我没有掩饰,他们不值得我动任何情绪。”
“骗人,你怎么撒谎呢?”
岑无妄道:“我没有。”
花焰抬眸仔细打量着他,歪头笑道:“可你分明生了我好几次气。还是说,我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