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一身红袍暗金纹衣裳,腰间束着炫黑腰封,墨发半散,只用一直血红发簪装饰,是一支盛开的彼岸花,与衰败的黄昏日光交相辉映,柔美旖旎之色却被他眼底杀意磋磨得不剩半分。
还能是谁呢,不正是与她恩断义绝的岑无妄吗!
“辛初国的?”岑无妄从他们身上扫过,道:“卫立心好歹也是被奉为天下半师的国君,就如此当师者,教手底下的人跑到别人的地盘撒野,做些不干不净的事,可真是够丢人现眼。”
花焰静静听着,不由背后毛起冷汗。
心想他这话里是在骂卫立心,还是骂自己?
想当初,第一个跑到他地盘撒野的,难道不是她吗......
花焰此刻泛起忧虑,想到她的尸身若在无为关,怕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了吧!怪不得她是借尸还魂,原来是原身惨不忍睹了!
花焰默默叹了口气,还好没有被他认出来,否则她重生回来半刻不到,怕又回头见阎王了......
“关主救命!!!!”
正当花焰脑补自己被如何抽骨挑筋,老者向天一声吼,吓得花焰一个哆嗦。
转眼便看他已经跪到了岑无妄面前,扯着他的衣角哭着声嘶力竭:“关主救命啊!!!不得了了,太丧心病狂了!!!这女人太丧心病狂了!!!”
花焰:……往日这么说我也罢,可今日我尚未开始自己丧心病狂的表演呢!
老者不管不顾,恶狠狠地指着花焰,瞪着她道:“她本就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阴阳家,为了跟国君邀功,逼着我们和她来无为关偷尸!这也就罢了,她怕被您发现,还计划编造自己是花焰复生的谎话,想骗取您的信任!可即使我们有任务在身,也是敬重神君天尊的,哪里容忍她如此侮辱!警告了她几句要慎重,我们三人便被她伤成这副模样!天地可鉴!关主定要惩治有心之人,不能让她为了一己私欲,踩在了神君头上,借她的名号招摇撞骗起来!”
断手二人明明早疼得神志不清,为了活命也咬牙附和着老者,匡匡又给花焰丢了几口大锅。毕竟若不将所有事情全部推到花焰身上,断手算的了什么,尸骨无存才是他们的下场!
花焰冷笑一声,心道:还是够蠢的,在岑无妄面前说尊敬我?这不是特意送死吗。
果然,任凭这几人说得满脸通红,岑无妄的气压反而更低,老者见他情绪不对,连忙道:“不!不不不!关主,我还要告发这个女的!!我要告发她为了能假扮花焰!更不知用什么下作的手段,拿到了花焰的法器念珠,现在念珠就藏在她怀里!!真的是她一个人贪心无度,我们都是无辜的!”
岑无妄听到“念珠”之后,脸上错愕一闪而过,视线也转向到了她的身上。
花焰“啊”了一声,装傻道: “什么念珠?我可不知道啊。还有花焰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有什么值得我来偷的,她的东西我是不愿意碰的!”
花焰想着自己只要跟岑无妄保持统一战线,破口大骂自己两句,岑无妄解恨了就没那么难搞了。
可说完抬头一看,花焰一怔,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难道自己骂的还不够狠?
花焰正想着怎么措辞才能骂到岑无妄心坎,倏地发现胸口的念珠竟然在发着微光……
原来是自己谎言不攻自破,念珠被他发现了……
花焰连忙谄媚笑道:“你们说这串念珠呀!竟然是花焰的吗?我根本不知道诶!我只是看这念珠有灵,都是它们自愿跟我走你,天地为鉴,在下可不敢担上偷窃的污名。况且关主大人坐拥无为关,富可敌天下,多少人稀罕玩意用来供奉关主,也不见你动动眼皮,我捡了个念珠而已,以为你不会在乎的呢哈哈哈哈。”
花焰尴尬笑完,从怀中拿出那串浓绿尽黑的念珠,道:“关主喜欢的话,我也不好夺关主所爱。我来无为关,一切以关主马首是瞻,绝不会坏这里的规矩,物归原主,我也不敢再打扰了!”
可无论她说什么,岑无妄眼底的杀意都只只增不减,花焰心道这人还是那么难哄,脸臭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得赶紧跑才行!
旋即快马加鞭,纵身一跃,凌至半空,说着归还,实则顺势丢出的念珠,珠子铺天盖地撒开,直直飞到岑无妄面前,岑无妄出手挡住攻击之时,几颗念珠偷偷跑了出来。
阴阳家三人见花焰和岑无妄打了起来,也想趁他们不备逃走,没想到下一秒墨绿如玉的珠子飘到他们眼前,正疑惑着,直接念珠一闪,直穿他们的头颅,便两眼一黑,彻底没了命。
“还敢在我面前还能抽空行凶,倒是我比想得有些本事,也比我想的更目中无人。”
“私人恩怨,关主见谅。”
岑无妄充耳不闻,数不清的红鳞如花瓣出现在他身后相互缠绕旋转,形成一阵玄红风暴,狂风带着尘埃飞散,四周树木被狂风压得弯腰,岑无妄青丝衣摆在空中翻涌狂舞,他眼睛紧紧盯着花焰的方向,抬臂手腕一弯。
旋风带着吞没山海的气势,追着花焰席卷而去。
她余光看了方才红鳞席卷过的地方,背脊发麻,暗骂道:“救了命了,岑无妄你准备回家包饺子吗!就那么缺肉泥吗?”
花焰好不容易勉强避过几次攻击,可岑无妄哪里有那么好对付。不过两招,活生生被红鳞雨从空中又逼回地面,眼见败局已定。
几道杀意沉重的杀意藏在飞沙乱石的旋风中,找准时机冲向花焰的几处死穴。
花焰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只能抬手接下,袖子瞬间被震得破烂不堪,胳膊也传来一阵剧痛。
是里面的骨头断了。
“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不继续跑了?” 岑无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耳后,冷得像地底深处钻了出来。
花焰见退路被断,要命还是要脸,她此刻还是分得清的。
花焰转身直面着他,然后双膝一弯,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但背挺得极直,仰着头看向岑无妄,双手合十道:“我知错了,求您放我!”
岑无妄:……
她眼底的倔强和狡黠,实在不像知错的样子。
天夜已深,岑无妄的脸笼罩在蒙蒙的月色之下,眼底寒光凌冽,花焰继续扮演着不要脸地狗腿子。
“天下人皆知‘在无为关作乱杀人者死’,若不是被逼到无可奈何,我也不愿意在无为关闹事......这群家伙,害我性命在先,关主既然没有为我出头做主,自然也管不到我如何报复回去,冤冤相报的道理,关主向来是最明白的。”
“冤冤相报是要不死不休,你没做错。”岑无妄突然失笑一声,黑夜中只觉刺骨渗人:“但我想杀你,这不分对错。”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无为关谁能比你霸道?
花焰无言以对,往后空翻,抵挡他如雨点的攻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越来越多。
“你们阴阳词中有一句,卦签一响,可窥命数,既判生死。你来时没有给自己算上一算吗?”方才一跪不仅没有唤起岑无妄的良心,反而让他觉得有趣,话变得多了,嘲讽意味也更重。
他的发丝随着红鳞掀起的风微微浮动,闪现到花焰身后,缓缓抬起惨白如纸的手,道:“无为关,就是阴阳家的死门啊。”
指腹上下摩挲过去,一声响指清脆,似玉石在耳边破碎。
伺机而动的红鳞蓦然暴起,如同饥渴难耐的狼群倾巢而出,杀的花焰猝不及防。
怎么刚睁眼又要死……岑无妄这个家伙真是她的克星!
花焰无可奈何,单手飞速掐诀,数道流星般的光芒冲到了她的面前,稳稳地挡住了红莲的致命一击。
岑无妄脚步一顿,红莲的攻势戛然而止,同时掀起一场飓风,二人长发衣袍在空中飞扬,混沌天地中,两只无处可去的孤蝶偏在血雨中相遇。
“你召唤的玲珑骰?”岑无妄转头时神色阴沉得骇人,地面结上冰霜,绵延数里,初夏在眨眼间成了寒冬:“你为何能召唤它们?”
“.....”
谁能那么轻易地召唤花焰的法器呢?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可花焰为了保命,不得不继续故弄玄虚:“人濒死前都会爆发前所未有的潜力,不要小看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决心!这念珠又是被我发现的,都说了它们与我有缘......”
岑无妄双眼猩红,黑夜下有翻涌着无数压抑的黑云,闷雷在云雾住伺机而动,暗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你以为这是谁的法器?”
花焰抿住双唇,默默狡辩:“谁的法器也是炼出来保命的!为了活命唤起了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怎么,你就那么想杀我泄愤吗?”
岑无妄闻言怔住,意外地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那眼神炽热,几乎将花焰穿透。
或许因为二人对峙得过于认真,且各有所思,竟谁也没有注意到天上黑云翻涌有几分古怪。
顷刻之间,暴雨倾盆而下,岑无妄掀起的飓风将雨水吹成一道白幕,堆积在半空中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风生水起间,花焰察觉到有人飞速地靠近自己,却没有任何杀意,将一道咒符蓦然间贴在自己额头之上,道:“快逃!”
斗转星移,花焰从山脚平原到了山林之中,面前已经不是岑无妄,而是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估计也就十几岁的年纪,眼底是没有沾染世俗的单纯,那双好看的双眼,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道君,担心死我了!!”小姑娘一把抱住花焰,哭的嗷嗷叫,十分响亮。
“呜呜呜莫泽差点来晚了,就报答不了道君的救命之恩了!”
花焰浑身僵硬,一头雾水。
不是,你又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