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当空,淡星挂枝。
孤魂岗血气弥漫,一女子静静躺在满地白骨,衣裙被血迹浸污看不出颜色,浑身遍布可怖爪痕,胸膛毫无起伏。
痛,太痛了。
沈观云甫一睁眼,就感到铺天盖地的疼痛,经脉好似被撕扯拉伸,四肢稍稍一动,就感到犹如炙烤的灼热痛感,呼吸间喉咙里都是血腥味。
凭着求生的本能,她在意识模糊间努力伸出手,摸到了在血泊中的东西。
朦胧间,沈观云好似瞥见一抹模糊的白色身影向她急奔而来,随后便彻底晕死过去。
清元宗,灵药堂。
包成木乃伊的沈观云看着在她头上的淡蓝色面板,这东西只有她能看到。
显而易见。
她穿越了。
还是穿到她上个月看的一本龙傲天升级打怪爽文。
对于加班猝死穿越这件事,沈观云多多少少在各大文学作品中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幸赶上。
缓了好半天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系统还在锲而不舍的闪烁着任务确定的按钮,意味之心溢出屏幕。
沈观云瞧了一下,没有拒绝的选项。
“……”
她伸出手,按下“确定”,制止了系统的闪光灯行为。
淡蓝色屏幕顿时蹦出字来(恭喜您绑定“洗白”系统,请您阻止反派应抚月黑化灭世的结局,目前进度:0%)
沈观云绞尽脑汁回忆情节,奈何她只看爽的部分,书中情节记忆的稀碎。
但应抚月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
纯粹是因为印象,毕竟也没见过作者逮着一个人薅到整本书结尾。
应抚月,就是她的大师兄,清元宗的首席弟子。
她就是上个月刚被应抚月师尊收为亲传的便宜师妹,修真世家沈家大小姐,沈观云,一个开局就噶掉的炮灰。
沈大小姐天赋高,年纪轻轻就到了金丹,正是中二的年纪,吵着闹着要跟着应抚月一起去除妖。
不出意外,意外来了。
妖兽狡猾异常,知道应抚月不好惹,就用计把沈观云骗出去,可怜沈观云正热血上头,铁了心要做出成绩,想都不想就去追。
妖兽早早埋伏好,等她一到立刻陷入早已埋伏好的陷阱,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来不及捏碎应抚月给的联系符文。
就那么水灵灵给妖兽送了菜。
等应抚月找到她,她已经跟孤魂岗里的白骨没什么区别了,那妖兽早就不见踪影。
应抚月蹲了两月,终于等到妖兽再次作恶,跟妖兽双双重伤。
那妖兽慌不择路奔逃,就这么,这么,这么。
撞死在了此时还是外门弟子,被排挤下山的男主面前。
沈观云:…...
果然是亲儿子,送金手指都送的这么清新脱俗。
男主得到了妖丹,修为飞涨,在之后的宗门大比上力磋伤还没好全的应抚月,挑飞了应抚月的剑,虽败犹荣。
打了一众看不起他的反派的脸。
从此名扬宗门,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一路顺风顺水,修为一路高歌猛进。
反观对照组呢。
原本为清元宗掌门亲传,重明峰首席弟子,内定的下任掌门。
应抚月十五入金丹,二十便至金丹巅峰,是修真界扬名的不世天才,人人艳羡,最有可能在百岁之前突破元婴之人,却生了心魔,修为一直停滞,之后更是被爆出身负天魔血脉,成为人人喊打的仙门败类,被迫入魔,被男主一剑穿心,成功下线。
一代天骄,陨落的如此凄惨。
沈观云:…...
死了师妹,又没能杀掉恶妖,还败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剑道。
惨,实在太惨了。
沈观云深呼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拳头硬了。
现在看来,她不仅要改变自己工具人的命运,还要踹开应抚月垫脚石的身份。
任务称得上艰巨。
修士肉身强悍,无论多重的伤,修养两个月基本上就能好全,沈观云现在能跑能跳能蹦哒。
可能是出于愧疚,这两个月应抚月都没来看过她,只是不断托人送来补品。
沈观云更加怜爱,默默在心底打气:这么好的师兄,她才不要让他成为后期那副人人唾弃的模样。
就这么想着,她顺理成章的偷偷跟在应抚月身后。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把应抚月的功劳白白给男主,这种情况当然要杜绝。
前方的应抚月似有所感,一回头就看见了一顶毛茸茸的脑袋东张西望,见他转身立马往旁边躲,试图遮掩身形。
应抚月:…...
他揪出来企图浑水摸鱼跟过去的沈观云,语重心长劝她知难而退:“师妹,那恶妖修养了两月,修为恐怕不可同日而语,你如今伤才好,还是不要冒险”
说罢,应抚月轻轻垂眼看了下沈观云。他还记得当日他找过去的时候,沈观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不动,任他怎么呼唤都毫无声息。
他抱起满身血污的沈观云往回赶,耳际风声呼啸,如同穿胸而过,让他心悸。
应抚月一向沉稳,竟也慌不择路到摔倒。
灵药堂的人端出来那一盆盆的血水,暗红发紫,其中还有些许碎肉,让他面色更加苍白。
日月交替.不断有人来劝他.应抚月只是执拗的站在灯火明灭的门扉后,目光望向前方,似乎要看到正躺着的那气息微弱的人。
直到传出沈观云性命无碍的消息后,应抚月才如释重负,转身离开。
应抚月无法接受同门师妹死在自己面前。
如若师妹真的挺不过来,他必要把那恶妖抽筋扒皮,炼骨散魂。
应抚月闭了闭眼,眼前又浮现出当日情形。
他实在是被整怕了。
沈观云看出他是担心自己,柔声道:“我知道师兄是怕我重蹈覆辙,可若不能亲手杀了此妖,我怕以后修炼会生心魔。”
眼见应抚月神色动摇,她又乖乖保证:“这次我一定不会离开大师兄的视线。”
神色无比真诚,甚至还伸出三根手指,根根朝天。
应抚月心头踌躇,心魔确实是修士的大忌,若是不除掉,恐怕以后修行之路难走。
罢了,自己时时看着她,保她性命无虞就是了。
见此,应抚月也只能无奈道:“师妹可要说话算话。”
见他松口,沈观云心下一喜,连忙钻回他身后,心满意足跟着出发。
清水镇是清元宗下辖的一个小镇,依山傍水。
流云下是隐隐的青山,巍峨祥和,矗立在镇子后面,无言苍山仿若最忠诚的守护者。
作为到达清元宗的必经之地,清水镇平日可谓一句熙熙攘攘,修士凡人穿行其中,往来间人声鼎沸。
如今只剩萧条,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只余潇潇风过,拂起沈观云的长发。
沈观云一踏进来,就能感受到街上蔓延的那股紧绷害怕的情绪。
她跟着应抚月往前,不着痕迹观察着旁边的街道。
这几日才下了雨,雨后青草芳香混着泥土香气,砖角的青苔已经覆了大半,有些褪色的朱红色门前的水洼被溅起些许水珠,映照来人温和的面容。
朱雀巷最里间的人家的门被敲响。
应抚月轻扣门前,笃笃”声响过两声后,门开了一条小缝,探出里面人不安的面容。
那是一个满面憔悴的妇人,哭红了双眼,身披一身麻衣,身形清瘦伶仃。
眼见妇人踌躇怀疑,应抚月从袖中亮出清元宗弟子令牌。
妇人视线落在令牌,眼神亮了一下,赶忙拉开门让他们进去。
内院被收拾的很干净,只是墙角杂草丛生,看着似乎有些日子没被打理过了。
芸娘招呼他们进去,灵堂挂着白帷幔,中间停着一方棺木,有一个小儿,同样身着麻衣,在一旁烧纸,眼泪无声滴落在地,洇湿身前那一片砖石。
眼见此景,芸娘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顾及着他们在此,她偏过头独自平复。
沈观云只能看到她胸膛抑制不住地起伏,喉咙不时冒出两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包含着悲凉与绝望。
她咬住嘴唇,想要把眼中浮动的水意压回去,可终究是无能,只能任那两行清泪淌落。
沈观云轻轻绕过应抚月,站在芸娘身后,应抚月适时退了出去。
芸娘似找到了主心骨,终于压不住崩裂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靠在沈观云的肩上,单薄的身躯不断起伏。
哭声断断续续,有时细弱如叮咛,有时响亮如婴孩啼哭。
沈观云静静任她靠着,并不言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在芸娘不再发出哭声,只是默默流泪时递过去。
芸娘握着那方巾帕,枯瘦的手指死死绞着,眼中忽然迸发出无尽恨意,红着眼哑声问她,一字一顿“仙长会杀了那只恶妖,是吗?”
在芸娘几乎是乞求的目光下,沈观云极坚定的点头。
得到沈观云的保证,芸娘似松了口气般,身体骤然一松,用巾帕细细拭过眼角泪痕,朝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我信仙长。”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芸娘找了个借口转身入了里间,平复剩余的情绪
沈观云和应抚月双双给灵位前上了柱香,目光放在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未出声的孩子身上。
四处静的只有纸钱被投在火盆里灼烧的噼啪声,以及眼泪滴落的嘀嗒声。
沈观云和应抚月对望了一眼,起身蹲在他面前,轻轻为他拭去眼泪。
声音轻柔的好像湖边拂过细柳的微风:“一直哭会把眼睛哭坏的。”
那孩子眼泪却愈多,皱着一张脸,五官因为委屈难过挤在一起:“阿爹说过,”他极轻极轻的抽泣了下,似乎是怕惊扰到身旁的棺木,即使那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他熟悉的亲人,而是一套衣衫。
被赤影所杀之人,没有尸骨。
他轻轻抽泣:“他会回来的。”
声音微若蝇呐,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沈观云一时无言,话语的劝慰太过无力,也无法抚平孩子失去父亲的伤痕。
少时丧父,以后就要和母亲相依为命,面对这世间的风风雨雨,总归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太过残忍。
她只能苍白的保证:“我一定会杀了那只恶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