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树来说,救下吴明全凭心随意动。
若是细究,想来是不想错失一位势均力敌的同行罢了。
自他与叶泽兰等人分离,到跟国公世子谢青殊回到北凤城,再到在北凤城开了一家小小医馆,时间已过去两月有余。
他原是太子萧翊,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一枚暗棋。
早在多年前,还是太子的萧翊欲寻得挽月剑,以求拉拢江湖各门派的势力。
于是萧翊派他潜入铸剑村,一是为了找出挽月剑的铸剑后人,看是否可以重铸神剑。二便是守株待兔。
七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等来要等的人。他甚至时时会想是不是那挽月剑后人早已不在人间。
直到萧翊派人告诉他挽月剑重新江湖,且持剑人有可能已经到了铸剑村。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最终任务,夺剑,并等待接应他的人。
可他左等右等,每日都在村里晃荡,不仅没找到挽月剑,也没等来接应的人。
直到叶泽兰的到来。
然还未等他想到接近叶泽兰的办法,叶泽兰就主动找上了他。
同时他也从叶泽兰口中得知了她的来意。
他们的目的可以说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挽月剑。
不过他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只要取得挽月剑,将其交与萧翊即可。
却没想到挽月剑非武艺高强便就能驾驭的。
一旦剑刃染血,就有遭遇反噬的风险,后果严重者还会坠入魔道。
他不想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一柄剑而变得癫狂,最终丧失人性。
所以他犹豫了。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他回城后,一直没有告诉萧翊。
因为叶泽兰。
七年光阴,他只身潜藏在铸剑村里,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孤独与寂寞,心却早已变得麻木不堪。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羡慕起窗边的鸟儿,羡慕它能飞过郁郁林木,飞过淙淙流水,飞过小巷人家。
确切地说,他羡慕的是它的自由。
是自困于不见人世时最渴望的自由。
直到叶泽兰的到来,他感受到了自己那颗麻木的心脏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她对身边朋友的热情与关心,她对未知事物的执着探索,还有她对敌人时的果敢无畏,更重要的是这七年里,叶泽兰是唯一一个诚心与他交友的人。
她把他当做了朋友。
所以当沈树无意间发现了叶泽兰背后的剑便是挽月剑时,他选择了隐瞒。
即便最后萧翊以关照之名,早早替他在北凤城留了一家医馆。
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禁呢。
不过庆幸的是,留在北凤城他还有见到叶泽兰的机会。
这两个月里,他也有在积极地适应当下的生活。
在适应的同时,他也心有感悟,现在对他来说无论身处何地,心若自由即是自由。
虽然他没有叶泽兰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少年江湖义气,但他可以学习她的行正义之事。
所以当他遇到了被追杀的吴明,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抢走他看中的百年人参的中年人时,他还是出手帮了他。
此时,树叶医馆。
吴明第三次向门外探去。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取树叶为医馆名呢?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身后的杀手没有追过来,他终于逃过了此次追杀。
见此,吴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木凳上,嘴上不忘道谢,“吴某在此多谢仁兄,上次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着,吴明从袖口里拿出了一锭银子,解释道:“此番匆忙出来,身上别无他物,只得以小小银钱为报,恳请仁兄收下。”
沈树倒也没跟他客气,爽快地收下了银锭。
接着,吴明又取出了一锭银子,一并放进了沈树手里,“现下城门已关,吴某暂且进不了城,还需仁兄收留一晚。”
“可以。后院还有一间空客房。”
沈树让人简单把房间收拾了下后,便领着吴明回屋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城门一开,吴明顺着流水人群快步进了城。
不歇片刻,他回到了太医院。
一夜未归,李老头和宋闲思及他的安危,在他的房间里等了他一整夜。
好在吴明平安无事。
而且还带来了好消息。
谢巍然愿意出手相帮。
然从吴明被跟踪一事来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下。
假设马权贵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而他又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想来他会留下线索。
一个可以自证清白的线索。
“你说得倒是轻巧。”吴明冷哼一声,压根不赞同宋闲的话,“第一你也说了是种假设,即便有线索,我们怎么才能查出来呢?!第二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恐怕已经被人盯住了。一举一动都受限,轻举妄动便会人头落地。”
语毕,李老头回了句,“办法总比困难多。”
见自家老师是铁了心站在宋闲这一边,吴明无可奈何,一甩衣袖,背对着二人,和衣躺下。
细细看去,吴明后脑勺的碎发似乎竖了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烦心事就都让他们想去吧!
“还是自家的榻软啊。”吴明心想道。
昨日虽说在沈树的帮助下躲过了追杀,可想想实在惊险,想来想去,天都亮了。现下有人守着,他至少还能睡个安心觉,于是吴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就会周公去了。
正当宋闲琢磨着要不要寻个机会去马权贵府上走一趟时,马权贵的儿子马正竟然主动找上了他,带来了线索。
马正人如其名,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小眼,周身散发着一股正气,第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可靠,是值得信赖之人。
只是此刻的马正,眼底乌青一片,胡茬浓密,略显疲惫。
在一察觉马权贵的死并非简单地服毒自尽时,宋闲与李老头合计一番后,决定对外宣称马权贵是被人下了毒。
同时向外宣称下毒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太医院内的人。
话一出,太医院上上下下变得惶恐不安,生怕被当成了凶手。
这么做的目的,一是宋闲推测短时间内能把缺失的药材放进马权贵房间里的,必然是熟悉太医院的人,那只有可能是太医院里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充当了一个中间人的身份,他上头的人才是幕后策划者。
二来也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那中间人听此动静,想来一定会有动作。
而且有可能他还会向幕后人寻个逃脱法子。
只要有动静,他们便可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另一边,谢巍然接过李老头的委托后,第一时间派了暗卫将马权贵一家保护了起来。
很快,马正发现了这些暗卫的存在,在得知这些暗卫是保护他们,并非杀害他们后,他通过暗卫之口,得知是谢国公在保护他们。
再然后他从谢巍然口中了解到是院使吴明的嘱托。
加之马权贵生前曾向他说过吴明吴院使是个值得相交的好友,可奈何他自己生性冷淡,想要同吴明交友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故而当马正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后,他不顾危险,遵嘱马权贵生前的交代,将就诊手札交给了吴明。
马权贵手札上记录的内容很简单,大都记录的是给病人看诊后的一些用药情况及注意事项。
宋闲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第三十五页,他发现有墨迹大片晕染,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字迹。
再往后翻,马权贵的记录就显得格外潦草,由此可以看出记录之人当时的心不在蔫。
同时,宋闲发现在之后的几页记录里,马权贵多次圈出羌活,荆芥,还有用朱笔标记的曼陀罗,正是缺失的那三样药材。
经过马权贵手札记录的时间推断来看,被晕染的那页记录的时间很有可能是给先皇集中看病的日子。
可马权贵的职位不高,无权给皇帝皇子看病。
那他为何会着重标注这三味药材?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从先皇的就诊簿上看,除曼陀罗外,剩下两种都是普通药材。
先皇病重的一段日子里,夜里因时常咳嗽而无法入眠,故而几位太医商议给先皇的药方里加入极少量的曼陀罗,用来止咳。
这样看来曼陀罗也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
接着吴明又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说马权贵对先皇的病已经有所疑惑,那么他是从何得知呢?你们来之前,给先皇诊治的太医除去我之外,还有六人,会不会是这六人里有人向马权贵透露了先皇的病?”
“如果六人中有人故意透露,那么这人有可能就是中间人。”宋闲进一步补充道,“如果推断是真的,那么当下我们要想办法尽快让这个中间人现身。”
吴明思忖片刻,眼里迸出一抹光芒,“既然眼下的局面已经如此糟糕了,不如就让它更糟糕些吧!”
当天,吴明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马权贵的手札,同时告知众人手札里有留下马权贵被害的线索。
为了尽快查出马权贵被害的真相,吴明找来了锦衣卫的人,并由锦衣卫接管此案。
在此,太医院所有人都有嫌疑。
众人皆知,锦衣卫断案,最拿手的便是严刑逼供。
为了证明自身清白,太医院的人将案发时及案发前几日所做的事情一一交代出来,并佐有人证。
除了孙松杉孙太医。
他的证词含糊不清,且没有人证。
且有人看见事发前,他曾与马权贵有过争执,后两人不欢而散。
当夜,孙松杉买通狱卒,请其传信。
宋闲悄悄跟着狱卒找到了幕后人,竟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苏景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