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案件的前因后果,随着黎宁的死,终于大白于世。
可还有一部分谜团,却又因黎宁的死,再次掩埋起来。
叶泽兰伸出手,轻轻地替黎宁阖上双眼。
对于朝黎宁射弩的人,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黎宁既以我的身份和挽月剑做局,想来当年我阿爹阿娘的案子她应是知晓一二的。”
“还有儿时见到的那人,跟射弩的人会不会同一人?”叶泽兰不禁陷入沉思。
然案发距今已有十年之久,那些没被注意的人,她现在再细细回想,已是变得模糊不清了,连带着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似是生了困意,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她要昏睡过去时,耳畔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急切切的声音,“小叶子!”
叶泽兰吃力地掀开眼皮,朝着来人虚声道:“师兄,我好像中毒了。”
话落间,叶泽兰只感觉一颗冰冰凉凉的药丸送入了口中,而后滑落到喉中,苦涩难忍的药味在口腔内四散炸裂开来。
叶泽兰不由皱紧眉头。
见状,柳江风原本紧张担忧的心跟着落了下来,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素色布袋,顺手揣进叶泽兰怀里,“都多大个人了,吃个药还跟小孩似的。”
“这是我在西州城摘的青枣,甜的紧,这会正适合你吃。”
说着,他们四周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不远处大大小小的山石不断落了下来。
这次仿佛有山崩地裂之势。
这时,布袋里有几颗青枣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叶泽兰迷迷糊糊间,本能地抓紧了布袋口,原本还有些迷蒙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只可惜了早已滚远的那几颗青枣。
柳江风一把搂住叶泽兰的腰,将人带了起来,“别看了,回头我带你去摘一大筐。”
接着,二人到了吊桥。
此时此刻,吊桥晃动不止,且有浓雾不断从桥上冒了出来,然后迅速在四周蔓延。
“我们快去帮助师父!”叶泽兰说着,就要往下跳。
见状,柳江风一把拉住叶泽兰的手腕,冲她摇了摇头,“崖壁两侧我都看过了,都是黑血石,底下应当不是阵眼的位置。”
话落,宋疏怀已稳稳地落在桥上,“柳二说的对。不过阵眼虽不在这,但崖下的毒雾却随着护山大阵的开启,都涌了出来。为师所带的解毒粉,只能暂且压制一盏茶的时辰。”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阵眼,也就是黎宁启动护山大阵的地方。”宋疏怀眉头蹙着,语气比平时都要冷上几分,“否则,一旦毒雾汇聚抱团,凝成水汽,落在崖侧的黑血石上,我们所有人都会葬身此地。”
宋疏怀的这几句话,宛若一包可以随时引燃的炸药,炸得周围人心四分五裂。
很明显,宋疏怀是故意这样说的。
眼下多数人惶恐不安,各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若不下一剂猛药,那些只顾自己逃命的人也不可能出手相助。
现在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只有齐心协力稳住船帆,他们才有可能平稳靠岸。
没有人想死。
所以当太苍派掌门谷至淮等人听到宋疏怀的话后,犹豫了几息后,随即来到宋疏怀跟前。
紧跟着是青山派的一众弟子,再之后是竹空派一众弟子。
再然后天风派的小弟子看了眼身后的师父明岚,头也不回地来到了众人当中。
最后,加上方五手舌灿莲花的口才,就连青山派的一众杂役仆从也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见此,杵在对面的明岚冷哼一声,愤愤地甩了甩衣袖,黑着脸走到了人群末尾。
生死之际,孤舟难行。
所以还不算愚笨的明岚问出了第一问,也是当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问。
“接下来我们要做怎么做才能出去?”
宋疏怀扫了眼众人,沉声道:“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烦请青山派的诸位好好想下,你们门中可有禁地,或者说你们掌门生前有没有常去的地方,而且是独自去的地方。二是余下各派各留一人在此,其余人去山门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挪开山门前的大石。”
说着,宋疏怀将视线落在方五手,而后又看了眼赵决,最后落在了身旁的小徒弟身上,“小叶,你带着方大侠及赵公子照顾好门中的老弱病残,一定要护好他们的安全。”
叶泽兰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为了安全起见,宋疏怀让叶泽兰带着一众人等前往离山门不远的一处山坳。
那山坳自然形成,从山顶往下看,像是豁了一条口子出来,正好可以躲避随时崩塌的下来的石头。
接着有人提了三处地方,皆有可能是阵眼的所在地。
于是,留下的人又分成了三拨,一拨由林宿领着去藏剑阁探查,一拨则太苍派掌门谷至淮带着青山派一名弟子及竹空派的慧可,还有天风派的弟子去探查凝心阁。
第三拨则由宋疏怀带着柳江风,还有天风派掌门明岚一起去黎宁的书房。
几人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黎宁的书房跟卧房紧挨着,都位于南边的青山别院中,也是小青峰上最偏僻的一处别院。
据说,是原先还担任青山派掌门的李却安排黎宁住进青山别院的。
明面上是为了不让别人打扰黎宁修行,实际上恐怕是怕门中弟子发现黎宁女扮男装。
“真是一副好算计!”想到此,宋疏怀不禁叹了口气,“人心难测呐!”
话落,宋疏怀看向一旁的明岚,“明掌门,你说是吧?”
明岚冷哼一声,“宋掌门若是意有所指,不妨直说,明某人洗耳恭听。”
宋疏怀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半盏茶后,三人来到了青山别院。
别院前栽了三株杏树,枝干强劲有力,一朵朵娇嫩的花骨朵挂在枝丫上,让人心生爱怜。
然等宋疏怀他们进了别院,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苞竟在刹那间全部绽开,又在一息之间迅速落下,而后是肉眼可见地长出了一颗颗小果子,果实由白色渐渐变成了黄澄澄的橙色,然后在眨眼间染成了暗黄色。
最后“咚”的一声,第一颗杏子掉落在地。
柳江风蓦地回头,只见树已成枯,徒留余悲。
“师父,这三株树难道就是阵眼?”柳江风捡起那颗杏果,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宋疏怀站在不远处,目光淡淡地望着那三株杏树,陷入沉思。
看着三株杏树,宋疏怀想起了他与李却少时闯荡江湖的时光。
他想起了他们曾救下的一位老人。
老人自称玄机老人,略懂些奇门遁甲,故而魔教中人绑他是想让他给他们教主设置护派阵法。
老人不从,魔教教主便下追杀令。
后被他和李却救下。
老人欲以毕生所学报答他们二人,可他当时一心想用手中剑荡平江湖不平事,对这些奇门遁甲等术法丝毫不在意。
见状,老人只好作罢。
再后来他听说玄机老人最终还是死于魔教毒掌,而他仅留存于世的《奇门绝阵》却不翼而飞。
那本《奇门绝阵》是他倾尽毕生,经过了千万次的试验著作而成,也只有他和李却看过。
现如今,宋疏怀才彻底明白,为何当年玄机老人难逃魔教毒掌,想来一切都是李却为了夺取那本《奇门绝阵》杀害了玄机老人,故意嫁祸到魔教的头上。
李却也没有让玄机老人失望,他此次所设的护山大阵,生死轮回阵,是奇门遁甲中最为厉害的一种。
以青山派为一方天地,汲群山万木生长之力,孕育着这三株杏树。
而这三种杏树又反哺于这一方万物生灵,林木得以长青,山泉得以回甘,果实得以清甜。
可一旦开启,万木枯竭,百花凋零,山崩地动,无可挽回。
“所以这生死轮回阵是关不上的。”一旁的明岚喃喃道,“所以今日我明某就要葬身此处了么?”
“天要亡我啊!我不甘心!我还不能死!”明岚混混沌沌道。
紧接着,明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了宋疏怀的胳膊,眼里燃起希冀之火,“宋疏怀,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出去的,对吧?”
只有在生死之际,人才会卸下虚伪厚重的面具,露出最真实的嘴脸。
见此,柳江风嘴角不由勾起,眼神尽是不屑,“原来堂堂天风派掌门竟会如此贪生怕死。”
随即,柳江风又顿了顿,不客气道,“幸好,这里并无外人。否则你明掌门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话落,宋疏怀轻轻扫了一眼自家徒弟,“柳二,注意点言辞,怎可在明掌门面前如此放肆!”
“哦。”柳江风撇撇嘴,“徒儿知错。”
柳江风语气散漫,根本不像认错的样子。
宋疏怀也没想追究,因为他最清楚自家这个二徒弟,是个淡漠疏离的性子,遇到看不惯的人和事,不会插手。
可一旦事关身边人,他是既插手,也插嘴。
尤其是事关小兰的事,更为明显。
“等这件事彻底完事,我一定要好好盘问这小子,是不是喜欢上小兰了。”宋疏怀如是想着。
接着,宋疏怀垂眸看了眼被抓得皱巴巴的袖口,嫌弃地皱了皱眉,“明掌门,你先听我说。”
“可是有出去的法子了?”明岚抓得更紧了。
宋疏怀点点头,“召集所有人,都去山门口。路上我再解释。”
半盏茶后,所有人都会聚在山门口。
石门被巨石掩盖,巨大的石块堆积一起,好似落成了一座小峰,堵住了出口,也堵住了来路。
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出口了。
生死轮回阵,生死相依,六线轮回。
方才宋疏怀他们看到的那三株杏树,发芽,开花,长叶,结果,落果已然经历了一个轮回。
他们必须在余下的轮回中逃出去,而且是从生门逃出去,才有生的可能。
生门开启,万物之力荟聚,他们要从这堆石块中找到最合适的一块,撬动它,才能重新打开山门。
可发芽,开花,长叶,结果,落果这一轮回中只有一道是生门,可宋疏怀并不清楚。
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选成死门,又或者撬动错误的石块,就会引发山崩,所有人都逃不了。
宋疏怀三言两语将眼前的境况告知了所有人。
留给他们的时辰不多了。
“空明大师,请问你怎么看这道生门?”宋疏怀再次开口问道。
只见空明大师轻轻拨动着胸前的佛珠,目光平静,“生门还是死门,非贫僧一言所能判定,而在尔等心中。”
“在尔等心中。”叶泽兰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嚼了又嚼,终有所开悟。
她快步走到宋疏怀跟前,附耳道:“师父,让大家一起选吧,选出他们心中的生门。生与死都由自己决定。”
生门,既是活门。
何为生,婴儿呱呱坠地即为生;红日升起即为生;枯树发芽即为生,又为活。
所以多数人选择了杏树发芽这一阶段为生门。
接下来是在众多的石块中,选出受力最薄弱的一块,然后集所有人之力,撬动它。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静默的时候,距离他们头顶半臂,东南方向有一块石头松动了。
见状,宋疏怀欣然一笑,“找到了。”
就是那块。
宋疏怀指着东南角凸出来的那块石头,“那块石头呈现倒三角形状,左右两侧皆留有空隙,它的上方又是块方形石块。撬动它,所有石块就会顷刻倒塌,石门就可以重新打开。”
也就是他们需要在杏树发芽的这一阶段,汲取阵眼之力,撬动东南角的巨石,先让积压的山石滚落下来,然后打开石门,逃生。
生门,石块都已选好,可他们又陷入了一个难题。
他们如何得知杏树什么时辰发芽呢?
这时,林宿站了出来,眼神坚定,“一切皆因青山派而起,我作为青山派大弟子,我愿意做这个传信人!”
说完,林宿深深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叶泽兰,而后决绝离开。
以鸣镝为号。
一旦杏树冒芽,林宿便会射出一枚响箭。
众人看到响箭,便知该撬动石块了。
就在林宿走后,方五手拍拍胸脯,朝叶泽兰说道,“以我方侠盗的轻功,就没有带不回来的人。”
叶泽兰笑笑,不再多说。
一切准备就绪。
叶泽兰等人依旧负责照顾山洞里的老弱病残。
其余凡是会武之人皆守在山门前,等待着林宿的信号。
一刻钟后,西北方射出了一道响亮的鸣镝,随即划破天际。
紧跟着西北方再往北,迅速升起了一道赤色火焰。
东南角的那颗石头开始松动起来。
宋疏怀等人见此,皆调动全身内力,汇与掌中。
只听砰的一声,巨石碎裂。
与此同时,对面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有人吗?还有活着的人吗?”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县衙求助的山下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