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多数人已经睡下了。
朱凌住的房间地处偏僻,故而叶泽兰没有熄灭屋内的烛火。
而是趁机细细查看朱凌的伤口,得出的结果是虽然剑伤跟青山师祖李却的一致,可用剑的力道却大不相同。
由此得知,杀害朱凌的人跟杀害青山师祖的人并不是同一人。
除此之外,叶泽兰查探了整间屋子,朱凌随身佩剑,所带的包袱,包袱里的银两,包括几枚金钱,没有被翻过的迹象。
基本可以排除杀人夺财的选项。
那么是为了他背后的秘密?还是说只为引自己入局而杀的朱凌?
“这几起案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叶泽兰秀眉拧在了一起,“到底哪里才是破案的突破口呢?”
叶泽兰闭目片刻,随后睁开双眸,目光里透着坚定,“不管这潭水搅得有多混,我都要趟一趟,试个深浅出来。”
叶泽兰出来已有两个半时辰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她决定用仅剩下的半个时辰,去找林宿。
“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一些线索。”叶泽兰如是想着。
一盏茶后,她七拐八拐,摸黑到了松林斋。
斋内落了灯,叶泽兰有些拿不准屋里的人是睡了还是没睡。
何况这么晚了,她以什么理由去找林宿呢?
总不能被人发现后,质疑人家为什么要画她的画像吧?
叶泽兰摇了摇头,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先离开时,不远处的松树下有人冷呵一声,“什么人?!”
见被人发现,叶泽兰拔腿就跑,谁知却没注意到脚边的石头,导致一脚踩偏,崴了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泽兰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脸上的人皮面具能再维持得久一点。
来人提着灯笼,叶泽兰借此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一张清秀干净的面庞,眉宇间带着些许英气。
一双狭长锐利的桃花眼在见到她后,微微弯起,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是黎宁的二弟子林宿。
叶泽兰一面扶着墙,一面尴尬地笑着:“呵呵,晚膳吃得有些多了,有点积食,便想着出来溜达溜达,消化消化。”
“林师兄,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忙呐?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叶泽兰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说着便要先一步离开。
只见林宿皱着眉头,率先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开口道:“叶姑娘你不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反而到了我这松林斋。若是让旁人见了,指不定又要把什么罪名按在你身上。眼下正处多事之秋,叶姑娘若无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抓紧回去吧,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话落,叶泽兰提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很显然,林宿已经认出了她,那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叶泽兰单手撑着墙面,指了指自己的脚,询问道:“林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宿没有多说,将灯笼递给了叶泽兰,接着回到房间,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见此,叶泽兰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屋内,桌上倒好了茶水,还有一瓶突兀的药膏。
“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早晚涂上一遍,涂个三五日便可痊愈。”林宿解释道。
叶泽兰道了声谢,却没有收下药膏。
眼下叶泽兰只想向林宿问个清楚,为何会有她的画像,为何会帮他们转移众人视线,拿走天机剑。
她自然便注意不到林宿一闪而过的暗淡神情。
斟酌片刻后,叶泽兰决定直接问林宿,“林师兄,我想问下为何你会有我的画像?还有你为何要帮我?”
林宿怔住,面色有些难看,眼里满是落寞,接着林宿朝叶泽兰笑笑,笑容里的无奈让叶泽兰有些无措,“你果真不认识我了。”
说着林宿自嘲道:“也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又怎么会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可怜的小乞丐呢?”
听到这,叶泽兰起初觉得林宿是认错人了,可她转念一想,或许她真得缺失了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或许跟她在梦中常常梦到的大火有关。
还有赵决一开始见到她的神情,跟现在的林宿几乎一样。
还有师父一直让她背着,却从不让她用的挽月剑。
而挽月剑由历代武林盟主所保管。
此刻,叶泽兰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世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只有查出当下所有案子的真相,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
静默片刻后,叶泽兰整理好了思绪,望着林宿的眼睛,真诚回道:“林公子,我对此感到抱歉。不瞒你说,我儿时的记忆有一段是缺失的,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只见林宿轻呼了一口气,神色释然道:“原来如此!是我过于唐突了,还望叶姑娘见谅。”
随后,林宿笑了笑,“说出来也不怕叶姑娘笑话,我自幼失了双亲,八岁之前以乞讨为生。六岁那年,我在街上乞讨,遇到了几个比我大上几岁的孩童。孩童天性顽劣,见我是孤身一人,又是个小乞丐,百般羞辱不说,甚至对我拳打脚踢。”
林宿语气淡然地讲着:“这几个孩童的父亲都是当地的达官贵人,旁人见此,即便愤愤不平,却不得不顾忌他们的父亲。只有你站了出来。”
说着,林宿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叶泽兰,喃喃道:“只有你站了出来,你拿着手里的木剑打了他们一顿,他们被逼无奈,不得不向我道歉。之后你央求你的父亲,托他给我找了份跑堂的活计。再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我想找你,可他们告诉我你不是本地人。我想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林宿的语气淡淡的,叶泽兰却听出了他这么些年来一个人的孤独。
可人是要往前看的,若是只停在过去,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快乐。
叶泽兰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叶泽兰面带笑意:“不管怎么样,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也谢谢你帮我。”
林宿摇了摇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就够了。”说着,叶泽兰将朱凌的死告诉了林宿,并提醒道:“眼下已经发生了两起命案,凶手还尚未抓到,你记得注意好安全。”
接着,叶泽兰开玩笑道:“若是可以的话,把天机剑还回去吧,毕竟是镇山之物,若是因我,而弄得贵派弟子人心惶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林宿点了头,欲言又止道:“叶姑娘,你要小心我师父。”
叶泽兰敏锐地注意到了林宿眼中的挣扎,她并没有多问,道了声谢后便回房了。
趁着守卫打盹的间隙,叶泽兰从窗户翻了进去。
之后,她迅速地同方五手做好了交接。
看着方五手安全离开后,叶泽兰长长打了个哈欠,简单收拾了下后,便在榻上躺了下来。
睡意渐渐袭来,可她却睡不着。
叶泽兰只好望着头顶的帷幔,将自己今日所得一一理了个遍,“虽然此番冒险出来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自己知道了师父的下落,还有自己的身世。”
“还有林宿说的提防他的师父黎宁。”
想到这,叶泽兰猛地坐了起来,“黎宁手腕上的伤疤,还有昭儿提道的她姐姐王宝珠手腕上也有伤疤,这会是巧合吗?西州城的织娘会是王宝珠吗?”
叶泽兰又躺回了榻上,喃喃道:“也不知道师兄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查明织娘的身份?”
想着想着,叶泽兰开始埋怨起来,“都过去好几天了,师兄你怎么还不来小青峰找我们?这里又发生命案了,可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说着说着,叶泽兰渐渐合上了双眼。
她又梦到了之前的那个梦,小小的她手持一柄木剑,在一株红枫树下一板一眼地耍着,树上的人在拨弄着落叶,火红的红枫叶一片一片落在了她的身上,落在了她的脚下,她的对面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女子身旁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朝她招了招手。
可等她朝他们跑过去时,漫天大火正在燃烧着,烧红了不远处的天边。
那对夫妇站在火光中,却朝她摆了摆手。
叶泽兰茫然地站在原地,泪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
另一边,西州城县衙大牢。
柳江风冷冷地看着牢中的女子,眼里的杀意怎么都止不住。
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他早就杀了牢里的这个人。
几日前,他跟着肖凛到了西州城,前来调查织娘跟晓来村王宝珠的关系。
据西州城县令提供的线索,织娘的确去过晓来村,她的手腕上也确有伤疤,她也承认晓来村是她屠的,可问起她是不是王宝珠时,她却一口否定。
连审了好几日,织娘始终不承认自己是王宝珠。
很明显,她不是屠村的凶手,也不是王宝珠。
她是受人指使的。
等柳江风意识到织娘一事就是个幌子时,方五手也没了消息。
在叶泽兰前去赴宴时,柳江风找到方五手,让方五手帮忙在暗中保护好叶泽兰。
若遇到什么危险,即刻书信给他。
同时他也给师妹叶泽兰写了信,让她跟紧师父。
他等了几日,都没收到叶泽兰的回信。
往日里,叶泽兰不管在什么地方,收到了他的信后都会给他回信的。
这让柳江风内心变得愈发焦躁起来。
与此同时,柳江风收到了江陵夜的来信,信中提及有人恶意挑起碧玄阁与江湖各派的冲突,江陵夜不得不亲自查清真相。
信中还提到江陵夜已经查到那人来自青山派,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他必须要亲自前往青山派,一查究竟。
“又是青山派。”柳江风紧紧皱着眉头,“小叶子很有可能出事了,我得立即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