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月明星稀,夜色缭绕。
忽而一阵寒风裹挟着丝丝冷意,急促地吹开了屋内的窗。
此时正在吃晚饭的众人,个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靠窗最近的叶泽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云纹织锦银狐披风,而后起身准备去关窗。
与此同时,分别坐在她两侧的柳江风和江陵夜已先她一步,关上了窗。
之后,肖凛亲自去了趟后厨,拿了一筐碳过来。
不多会,碳烧了起来,渐渐驱走了屋内的寒意。
一盏茶过后,众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离席之际,叶泽兰好似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赶来的。
肖凛也听到了脚步声,眉头紧蹙,抬脚就往外走。
他倒要看看是何人闯进了县衙大堂。
叶泽兰等人亦跟了上去。
刚踏出门,一片雪花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叶泽兰微微抬头,皎皎月色下,飞花落满天,“师兄你看,下雪了诶!”
叶泽兰笑眼弯弯,眸子里粹出来的光好似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上几分。
柳江风怔了片刻,而后嘴角微翘,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眼前的小姑娘脸上,神情比以往都要柔和。
这一刻,柳江风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他整个人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好像所有的仇恨、痛苦与挣扎都在此刻释然了。
岁月静好,喜欢的人就在身侧。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所期盼的。
柳江风清浅一笑,轻拂衣袖,替叶泽兰拭去了眉间的雪花。
与此同时,叶泽兰眯了眯眼睛,面露狡黠,随即趁着柳江风不注意,快速伸出了手,戳了戳
他的嘴角,“师兄,你笑起来真得很好看!以后一定要多笑笑。”
说话间,叶泽兰已经缩回了手,笑着跑开了,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定然会招来不少女郎的喜欢的!”
望着自家师妹离开的倩影,柳江风无奈摇了摇头,眼神随之暗了下来,“可我心悦的女郎只有你啊。”
“看来等小叶子开窍,真是道阻且长呐!”柳江风随之一笑,“不过也好,这样我便有时间做完要做的事,到那时再亲口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
此时,县衙大堂。
众人看清楚了来人,是一对父子,身后还跟着几名下人。
叶泽兰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向她和柳江风求助的那名小厮。
“肖大人,深夜入门拜访多有冒犯。此番赵某前来是特意来道谢的。”中年男子拱了红手,表明了来意。
说完,中年男子身边的少年指了指后院的拱门,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爹,叶姑娘在那!”
与此同时,少年的脚不自觉地朝拱门迈去。
中年男子脸色有些尴尬,转头瞪了眼少年,“你这逆子,见了肖大人也不问候一句!”
男子转而堆起了笑脸,歉声道:“我这逆子被内人宠惯了,连基本都礼数都不识了,还望大人您多见谅!”
“不妨事。”肖凛摆摆手,“决儿被歹徒绑架,这其中也有本官的责任,本官还未来得及登门看望,倒是有些失礼了。”
“大人您言重了。”
就在二人寒暄时,赵决已经走到了叶泽兰跟前,起初是难以置信,而后眼里盛满了欣喜,激动地扶住了叶泽兰的肩膀,“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也……”
赵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柳江风开口打断:“她的武功在我之上,当然还活着!”
柳江风淡淡扫了一眼赵决。
只这一眼,让赵决想起来当年那一幕:僻静的小巷里,跟他一般大的孩童目光清冷,手持木剑,剑尖滴着血,跪在地上的顽劣小子头上的冷汗冒了一圈又一圈,痛苦地捂着右掌,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持剑孩童一脸淡然,浑身散发的冷意让人丝毫不敢靠近,“若是再让我看见你去找她的麻烦,伤的就不止是右手了!”
一想到这,赵决不由缩了缩脖子。
当年他们那群人年幼无知,看见软萌萌,一脸正气的叶泽兰,总想找她的麻烦,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虽然总是被叶泽兰追的满街跑,可他都没放在心上。
后来巷子里搬来了一个富商,富商有一个长得非常壮实的儿子,常常仗势欺人。
有一次叶泽兰看见那富商儿子对一个小乞丐拳打脚踢,便出手教训了他一顿。
谁知第二天,富商的儿子竟然让跟班扮成了乞丐,又找人佯装寻衅滋事,还让叶泽兰故意看见。
叶泽兰出手相救,却没想到被小乞丐骗进了小黑屋。
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被找到。
当夜小小的叶泽兰发起了高烧。
他本想找人教训一下富商儿子,谁知那个待在江府,一直沉默寡言的跟他一般大的男孩竟然先他一步,不知怎么把人骗进了巷子里。
正好被他撞见了。
于是让他瞧见了血腥的一幕。
那时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他的爹爹计划去北方做生意。
再之后,他还未同叶泽兰告别,便被父亲带去了北方。
再后来,他寻了个机会回去了一趟,却被告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了整座江府,无一人生还。
赵决的手紧紧搭在叶泽兰的肩膀上,神色激动地看着叶泽兰。
那双眼睛几乎没变,依旧那般纯粹无邪,又透露出一股坚定,看上一眼便叫人深陷其中。
面对赵决莫名奇妙的搭讪,叶泽兰不由皱了皱眉,心生疑惑,“这人怎么一副自来熟?可我印象中好像没见过他啊?”
还未等叶泽兰开口,柳江风便把叶泽兰护在了身后,语气不善道:“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连带着眼睛都不好使,救命恩人都能认错!”
说完,柳江风冷冷扫了眼赵决,“早知道我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此时的赵决脑袋里充满了疑惑,“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当年的事是真是假?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赵决很想问个清楚,可一对上柳江风冷冽的目光,他只得作罢,等着日后寻个机会再问也不迟。
赵决如是想着。
之后为了缓解尴尬,赵决只好找了个由头,说是当时被黑衣人绑着时他只听到了叶泽兰说什么一定要救下他,后面他便被打晕了,也就以为是叶泽兰救了他呢。
赵决目光之诚恳,语言之真切,让叶泽兰信以为真。
可连同当事人在内的两人都知道理由是假的。
赵决看着叶泽兰如此相信自己,内心感到开心的同时又生出了一丝愧疚。
——
是夜,县衙后面的小巷。
柳江风一身黑衣,与浓浓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的对面是一个着暗红色绣金丝云纹的男子,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见过面的赵决。
“现下深更半夜,四处无人。我想你是为了那几具尸体吧,老朋友?”赵决开门见山,“不好意思,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不过我对你的事不敢兴趣,我只想知道叶姑娘一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着,赵决往前走了几步。
对于赵决话里行间的威胁,柳江风全然不放在心上。
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事提前发生,他确实该提醒一下赵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一盏茶后,县衙小巷里只剩下了赵决一人。
赵决失魂了似地蹲在墙脚下,“原来当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也是真的不认识我了。”
蹲坐了一会后,赵决目光恢复了清明,随即变得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认识吧。”
次日清晨。
叶泽兰早早起了身,她决定再去义庄查看下尸体。
既然义庄里的尸体伤痕跟玉萝身上的伤痕皆是出自挽月,那么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同一人犯案,不可能次次谨慎地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肯定有一些线索是被他们忽略掉了。
想着想着,叶泽兰已经走到了义庄门前。
刚要推门进去,便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扭头一看,竟是赵决。
赵决也没想到叶泽兰会突然转过头来,与她视线相对,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
而后赵决朝叶泽兰挥了挥手,尴尬一笑,“哈哈,叶姑娘好巧,你也来义庄。”
叶泽兰注意到赵决并无恶意,虽感到纳闷,却还是礼貌回了句,“是好巧。赵公子来义庄是为了晓来村的案子?”
赵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前开口道:“我是来帮忙的。昨日离开匆忙,还未来得及正式向姑娘你说声谢谢。”
说着,赵决拱了拱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有用得到赵某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就行。”
叶泽兰连连摆手,刚要说些什么,只见赵决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我从肖叔叔的口中得知叶姑娘你正在探查晓来村的案子,我便自告奋勇前来当姑娘你的助手,还望叶姑娘你不要嫌弃。”
不等叶泽兰开口拒绝,赵决已先她一步,推开了义庄的门,踏了进去。
谁知一进去,一股腐烂刺鼻的气味就冲进了脑门,赵决连忙捏住了鼻子,可也无济于事。
在原地待了片刻后,赵决实在忍不住了,捂着鼻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叶泽兰无奈摇了摇头,小声提醒道:“刚刚我正要提醒公子你来着,可你已经进去了。”
接着,那股腐烂的味道飘了出来,看着白布上沾染的不明痕迹,叶泽兰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些尸体怎么会腐烂得这么快?”
她看要进去探查,一旁光秃秃的黄土路上,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山上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