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蛊常年处于阴湿之地,畏光最为严重。
这次攻城,练蛊者必然以母蛊坐镇,□□军心。
那么母蛊必然被他放置身侧,且位于不见光的地方。
叶泽兰放眼望去,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如何在短短的一刻钟内,从万人中找到那只母蛊呢?
忽而,叶泽兰扫到不远处的城墙下,有一人头戴锥帽,身着藏青长袍。
向前进攻的西狄兵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像是畏惧。
他的身旁唯有一人,那人头戴斗笠,裹着一张浓黑的袍子,浑身散发着冷冽死亡的杀气,与整个战场融于一体,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二人的方向正对着城门。
叶泽兰与柳寒云对视一眼,这正是他们要找的那只母蛊。
来不及了!
肖郁顾京慈等天启守卫继续守在城墙上。
叶泽兰则借着敌人的云梯,一纵而下,柳寒云和方五手紧随其后。
眼前他们必须要拦下那人。
那人身上寄生着母蛊,若是让他破了城门,永州城必然失守。
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师兄,拦下他们!”叶泽兰提着剑,挡住不断向城门涌来的西狄兵。
另一边,柳寒云一步杀一人,几乎杀出了一条血路。
西狄兵见此,踌躇不已,不敢靠近城门,转而朝城门两侧攻去。
就在这时,黑袍人行如鬼魅,朝柳寒云袭来。
那人掌风凌厉,直冲柳寒云心口。
柳寒云见此,持剑相抵,急急侧身避开。
剑气与掌风猛地相撞,风沙飞扬。
“好强的掌风。”
风沙亦乱人眼,叶泽兰以内力保持清明,随即加入决战。
一对二,黑袍人竟要略胜一筹。
他除了具有西狄蛊兵的凶猛强悍打不死的特征外,还有敏捷的速度,最要命的是他竟能使出天下第一高手李算的独门掌法,无心掌。
可李算早已于十年前退隐江湖,自那之后,江湖再无人见过他。
他的掌法以无形化有形,化形为刃,无情无心,让人躲避不及,后又聚而为一,直冲命门。
跟挽月剑第七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与此同时,叶泽兰手持挽月,屏住呼吸,运转全身内力,注于剑中,敛剑气,人与剑在此刻都达到了一个平衡点,也就是挽月剑的最高剑式—人剑合一。
掌风与剑气交手的那一刻,叶泽兰看见了黑袍人眼里迸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剑掌相撞。
顷刻间,天地黄沙四起,拂乱了叶泽兰的发丝,也吹落了黑袍人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陌生却有些熟悉的脸,是叶泽兰房间里挂的那张磨损的人像。
是叶泽兰幼时乃至此刻都敬佩的人。
亦是天下习武之人的榜样,李算。
如今他为何会在这里?又如何成了这黑袍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泽兰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可眼下李算显然不会回答她。
就在二人交手的那一瞬间,柳寒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李算,剑光一闪,只见李算捂住双眼,发黑的血顺着眼眶不断涌了出来,他的脸色也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然他的嘴角是弯起的。
一息过后,他不再挣扎,缓然倒下。
见此,不知为何,叶泽兰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悲痛,她摸了下眼角,一滴泪流了下来。
至此,母蛊亡。
子蛊失去控制,在宿主体内躁动不已。
西狄蛊兵彻底失去自我,沦为蛊虫的养分。
见状,天启士兵一鼓作气,将其一一击杀。
同时,顾京慈生擒了西狄丞相耶律泰。
此仗,天启得胜,西狄败退,元气大伤。
唯一可惜的是西狄国师乌桓子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永州大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北凤城。
举国欢庆的同时,北凤城内也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在菩提寺礼佛的王太后驾崩了。
四月初四,卯时。
王太后的贴身女官苏景溪如往常般,去侍候王太后起身。
可她敲了好几声门,屋里都没人应声。
见此,她顿时慌了心神,朝四周大声呼救。
寺内师父闻声而来,听完苏景溪的话,连忙撬开里面的门栓。
房门一开,苏景溪远远地看到王太后神色地躺在地上,鲜红的血自胸前流到身侧,晕染了一地。
她死死地望着门外,双眸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与恨意。
死不瞑目。
消息传到北凤城内后,皇帝萧翊悲极伤心,吐了口血,便昏了过去。
后不消一刻,萧翊强撑着身子醒来过来,随即下令大理寺和京兆尹协同办案,命其在十日内查出杀害太后的凶手。
否则拿他们的人头祭奠太后。
很快,大理寺和京兆尹的人派出百余人,将菩提寺围得如一只铁桶般,同时将寺内上下三百一十四人全部都控制了起来,势必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苍蝇。
另一边,静心殿内,琉璃烛火晃动。
萧翊随意翻着锦衣卫指挥使顾闻带来的密报,随后轻叹一声,“母后啊母后,你说我要不要向全天下昭告这件事呢?”
“若不昭示天下,这百余人的死朕又该向何人讨个说法呢?”
烛火灼灼,照亮了萧翊手中的密报,“羊关峰下,百余尸骨,太后主谋,汪述及国师秦芥年乃同谋。”
“可若昭示天下,您的一世英名岂不毁于儿子手里?”
“可朕并非您的亲生儿子呐。”
半明半晦间,萧翊眼里迸出一抹兴奋,“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天子脚下动手!”
翌日,四月初五,天大晴。
大殿上,锦衣卫指挥使顾闻有禀启奏。
“臣奉命查羊关峰百余尸骨一案,现已查明,一切皆是国师秦芥年主导。这十年间,他指使一名姓汪商人汪述从四处各地拐骗壮年男子,为的就是以活人练蛊,豢养私兵。同时,臣还查到秦芥年与西狄国师乌桓子二人师出同门,此次西狄攻打永州城,派出的强兵正是被下了蛊的。”
顾闻话一落,整个朝堂哗然。
他们不愿相信他们尊敬的国师竟然通敌叛国。
他们想要为他辩解,却在看到处在上位的一脸平静淡然的萧翊时,噤了声。
他们的圣上显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世人皆知,但凡锦衣卫出手,必有证据。
若是这般争辩下去,圣上是否会把他们归成秦芥年的同党?
聪明人想到这一点后,立即闭了嘴。
而有些脑子不好使的臣子,不顾皇帝的脸色,对着顾闻大声痛骂,胡子气得直抖,更有言官要当场死谏。
多亏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萧翊淡淡扫了那名言官,道:“王卿的行事作风一如往常呐!既然王卿不相信顾指挥,那就给朕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朕定要治你个扰乱朝堂之罪!”
“圣上息怒,微臣并非不信任顾指挥使。只是秦国师品行端正,为人正直清廉,微臣着实不愿相信他做出通敌叛国此等滔天大罪,恐怕是被他人陷害的!”王言官重重一跪,“微臣恳请圣上彻查真相!还国师一个清白!”
话一出,底下的官员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动摇。
“来人,传王大等人。”萧翊威严的声音穿透大殿,“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真相!”
一盏茶后,王大、太守白真及汪述等人齐齐进入大殿。
王大一字一句控告汪述犯下的罪行,先是把他们骗到岛上做工,在他们饭菜里下药,使得他们浑身乏力,而后趁机强喂他们吃下一种虫子。
好在第二天王大察觉不对,找个机会带着王二逃离了汪述的控制。
溜走前,他曾听到汪述在房间内发了好大一通火,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叫秦芥年的人,而且他能感觉到汪述很怕他。
然后太守白真在大殿上汇报自己所查情况,正如王大所说,他派人去岛上解救他们时,汪述正命手下给拐骗来的劳工下药,药里掺了虫子。
其中有一肌肉发达的男子服下药后,像是犯了疯症般,无差别袭击身边的人。
六七个衙役同时出手,才堪堪拿下他。
后白真请了当地有名的李圣手医治,得出的结论正如王大所说,是被人下了蛊,蛊虫蚀脑,无力回天。
汪述对以上罪行供认不讳。
随后,内侍递上物证,从秦芥年卧房暗格里找到的炼制蛊虫的方子。
人证物证俱在,王言官心如死灰。
朝堂上再无人发声。
当日,一张关于天启国师秦芥年的逮捕令从北凤城传出,很快,传到天启各地。
消息传到王道元耳中时,已是三日后的一个阴雨天。
女儿的死,秦芥年的通缉令,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刚迈入知命之年的王道元一头青丝变白发,面容苍老地像一位耄耋老人,泛着阵阵死气。
真是一招错,满盘皆输!
王道元挣开忠仆的搀扶,仰天长笑。
而后,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鼻腔,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
遂而死死抓住了过来搀扶他的仆从,嘴唇嚅嗫着。
那名仆从眼见求助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俯首帖耳,只听王道元断断续续说着一个词‘信’。
仆从会意,紧紧握住王道元的手,“大人,您放心,我会把信交到他手上的。”
话落,王道元渐渐停止了挣扎,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双眼直直地望着头顶上,被一片又一片乌云遮住的天。
至此,以王道元这棵大树为中心的势力开始削减。
余下的百足之虫,不足为惧矣!
此后又过了十年,天启在新皇的带领下,发展空前繁盛,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另一边,秦芥年收到王道元的最后一封信时,他的通缉画像刚好传到永州。
而在此之前,他早已易容成一名江湖术士,混在永州与西狄的边界之地,一座人烟稀少的小镇,黄沙镇。
早在萧翊派他来永州前,秦芥年隐隐觉得此番恐一去不复返,遂而在宫内留了眼线。
果不其然,先是王太后驾崩,再是他为王太后以活人练蛊一事被揭发,然后是王道元之死。
种种事件皆表明有人在背后推动。
而策划这一切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刚刚登基的新帝。
为的就是除掉一切对他不利的人,收回皇权。
现如今,他已经还清了王太后的恩情,往后他要为自己赎罪。
在去黄沙镇前,秦芥年见了顾京慈一面,看到昔日友人实现少年时的抱负理想,他由衷地为他感到喜悦。
尽管他们已经走向了相反的道路。
但他不后悔。
当年顾京慈的一饭之恩,在他投靠王太后的那一刻,也算是相抵了。
往后各为其主,各听天命!
秦芥年离开的次日,顾京慈收到京中快马加鞭带来的百八里加急的密报,让他暗中拿下秦芥年。
顾京慈生平第一次犹豫了。
他握着秦芥年交给他的锦囊,回想起秦芥年对他告别时露出那抹淡然神色。
他想他也该释然了。
往后那就各听天命吧!
于是顾京慈提笔书信一封,将秦芥年在永州的一言一行及最后的去向都记录了下来,而后命人加急送回北凤城。
四月十四,顾京慈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与此同时,王太后之死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随着一个叫碧玄阁的杀手组织出现在众人面前,江湖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紧随而来的是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之死一案再一次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