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傅沉岩顶着两个黑眼圈从主卧出来时,林絮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杯清水和几片吐司。
他穿着整齐的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彻底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痕迹。脸色比昨天更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个瞬间竖起尖刺的人只是傅沉岩的幻觉。
“早。”傅沉岩试图打破僵局,声音有些沙哑。
林絮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专注地吃着那片看起来毫无味道的吐司。
傅沉岩心里那点残存的希望也熄灭了。
得,又回到原点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他下意识看向林絮手边的水杯。
林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水杯往旁边挪了挪,一个细微却清晰的拒绝姿态。
傅沉岩的动作僵住了。一股无名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窜上心头。
他妈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担心他!只是想帮他!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林絮冷漠的侧影,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质问出声。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傅沉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周颖和王东,两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傅队,林法医,”周颖率先开口,语气急促,“有紧急情况!刚刚接到报案,城南发现一具尸体,死状……和之前的‘玫瑰案’很像!”
傅沉岩和林絮的脸色同时一变。
新的案件?谢知晏又动手了?
“具体位置!保护现场!我们马上到!”傅沉岩瞬间进入工作状态,之前的别扭和怒火被强行压下。
林絮也立刻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是刺的人根本不是他。
工作,成了此刻打破僵局、维系两人之间那根脆弱纽带的,唯一理由。
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决绝。
私人情绪暂且搁置。
抓人,破案,才是当务之急。
城南,老旧的居民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与不安混合的气息。
发现尸体的是一栋筒子楼四层的一间出租屋,房东来收租时闻到了异味。
警戒线已经拉起,先到的派出所民警脸色发白。傅沉岩和林絮戴上手套鞋套,弯腰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傅沉岩胃里一阵翻腾。这味道,与“玫瑰案”赵永昌别墅里的极其相似,但又似乎……更浓烈,更浑浊。
屋子不大,陈设简陋。尸体就在卧室的木板床上。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仰面躺着。
和赵永昌一样,他胸口插着一把刀,但并非精致的拆信刀,而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他的周围,同样洒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瓣,只是这些花瓣不再娇艳,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卷曲,像是被急速抽干了生命力。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死者的额头、双手掌心,同样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那个含苞待放的玫瑰图案。但这一次,图案的边缘不再精致,反而显得有些……凌乱和急促。
“死者刘洋,23岁,外地来本市打工人员,在附近一家酒吧做服务生。社会关系简单,初步排查没有与人结怨。”先到的刑警汇报着,“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凌晨1点到3点之间。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
傅沉岩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现场。太像了,像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细微之处,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林絮已经蹲在尸体旁开始初步检验。他检查了创口,观察了玫瑰图案,又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从死者鼻腔和眼角采集了分泌物样本。
“致命伤是胸口这一刀,刺穿心脏。但创口边缘有轻微的撕裂和生活反应,与赵永昌案那种‘一刀毙命、毫无挣扎’的情况不同。”林絮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地分析着差异,“额头的颜料,成分需要化验,但初步判断,与赵永昌案使用的‘血珀’并非同一种,更像是……普通的朱砂混合了某种动物血液。”
他抬起头,看向傅沉岩,眼神交汇的瞬间,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模仿。
这是一起模仿作案!
手法、现场布置,都在极力模仿“玫瑰案”,但细节处透出的生疏、仓促和材料的降级,都指向了一个并不熟练的模仿者。
不是谢知晏亲自出手。
那会是谁?李安和?还是……他们组织里的其他人?
目的是什么?混淆视听?还是另有图谋?
“采集所有花瓣、颜料样本,重点排查刘洋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最近接触过的、可能对‘玫瑰案’细节有所了解的人!”
傅沉岩立刻下令,“另外,查他工作的酒吧!所有监控,所有员工和常客,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技侦人员立刻忙碌起来。傅沉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嘈杂的街景和围观的居民,心头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霾。
谢知晏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次攻击会从哪个方向而来,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他回过头,看向正在专注取证的林絮。那人微微蹙着眉,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工作的状态却一丝不苟,仿佛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
傅沉岩心里那点因为被排斥而产生的郁闷,在面对这起新案件带来的压力时,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现在,不是计较个人情绪的时候。
他走到林絮身边,低声问:“有什么发现能直接指向模仿者身份的吗?”
林絮动作顿了顿,没有看他,只是将刚刚封装好的一个证物袋递给他,里面是几根沾着颜料的、非常细微的动物毛发。
“从死者指甲缝里找到的。初步判断,是兔毛。赵永昌案的颜料里,没有这个。”
兔毛?
傅沉岩眼神一凛。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周颖!王东!”他扬声喊道,“重点排查刘洋接触过的,可能饲养兔子,或者能接触到兔毛的人!”
“明白!”
现场勘查还在继续,但一股无形的紧迫感已经压了下来。模仿者的出现,意味着“玫瑰案”的影响正在扩散,也意味着他们的对手,可能比想象中更加狡猾和难以捉摸。
傅沉岩和林絮并肩站在充斥着死亡与诡异花香的房间里,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必须尽快抓住这个模仿者。
否则,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玫瑰”标记的,会是谁。
调查方向迅速转向刘洋工作的“迷途”酒吧。
这是一家位于城南边缘,规模不大,鱼龙混杂的地方。霓虹招牌有一半不亮,门口散落着烟蒂和空酒瓶。
傅沉岩带着周颖和王东直接找到了酒吧老板。
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看到警察,倒是很配合,但一问三不知,只说刘洋就是个普通服务生,干活还算麻利,没什么特别。
“他最近有没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或者,有没有人打听过之前那个‘玫瑰富豪’的案子?”傅沉岩盯着老板的眼睛问。
老板挠了挠光头,努力回想:“特别的人……好像没有。不过前几天,倒是有个生面孔,戴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不少,还跟刘洋搭过几句话,好像……还给了刘洋一点小费,挺大方。”
“监控呢?”
“哎哟警官,我们这小店,监控时好时坏的,那几天的……正好坏了。”老板一脸为难。
又是监控问题!傅沉岩心里骂了一句,但面上不动声色:“记得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个子不高,挺瘦的,说话声音有点哑。哦对了,”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好像对调酒挺感兴趣,问过刘洋几种酒的做法,还特意问了……血腥玛丽的配方。”
血腥玛丽?傅沉岩眼神一凝。番茄汁混合伏特加,颜色鲜红如血……
“他碰过的杯子还在吗?”
“早收拾了,都洗了多少遍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傅沉岩让王东带人排查酒吧所有员工和近期熟客,自己则和周颖回到了市局。
技侦和法医中心那边倒是有了一些进展。
模仿案使用的朱砂颜料里,确实检测出了兔毛和兔血成分。而通过对刘洋通讯记录的深度挖掘,发现他在死亡前一天,曾收到过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彩信,内容无法还原,但接收时间点与他银行卡收到的一笔五千元不明转账几乎同步。
“买凶杀人?或者……雇佣模仿?”周颖看着报告推测。
“不像。”傅沉岩摇头,“如果是雇佣,模仿者没必要在现场留下那么多属于自己的痕迹,比如那些仓促的图案和兔毛。这更像是一种……急于求成的学习,或者,某种被迫的‘交作业’。”
他脑海中浮现出李安和那张谨慎又带着狂热的脸。
如果是谢知晏逼迫李安和进行模仿,以测试某种效果,或者转移警方视线,那么李安和在压力和时间的逼迫下,露出马脚,就说得通了。
“查那笔转账的源头,还有那个加密号码!重点排查近期购买过朱砂、兔子,或者对‘玫瑰案’细节表现出异常兴趣的人!”傅沉岩下令。
网安支队办公室里,顾辉叼着棒棒糖,十指在键盘上翻飞。
“傅队,那个加密号码的基站信号最后出现在城西的一个二手手机市场,没法追踪了。转账账户是个用虚假身份注册的海外皮包公司,资金经过十几道清洗,源头暂时查不到。”顾辉汇报着,语气有些沮丧,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我交叉比对了刘洋通讯录里所有联系人的背景信息,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谁?”
“一个叫孙小梅的女人,是刘洋的同乡,也在本市打工,在一家宠物店工作。”顾辉把资料调出来,“关键是,这家宠物店,经常需要处理一些……实验用兔。”
宠物店?实验用兔?
傅沉岩精神一振!“地址发我!周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