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灯光快速闪烁了几下,猛然亮起,赫然出现一张冷峻的面孔。
下一瞬,小男孩连同他手里的匕首忽地飞起,朝着后面的铁柜狠狠撞去,轰地一声,铁柜猛晃,像是要坍塌般。
小男孩摔在地上,竟然一声不吭,四肢僵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木偶娃娃。
梁鹤年原本惊诧这孩子的忍耐力,但看到陈敬脚底尚未堙灭的符灰,立马明白小男孩不是人。
“这小孩……”他正要说话,忽然有手指贴到脖子上,梁鹤年被那凉意惊得皮肤微颤,身体抖了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按得更紧,只好缩了缩脖子,目光瞥向一旁,与一道微热的视线相撞。
陈敬压在他脖颈上的拇指轻轻滑动,似是故意滑向那透着血线的伤口。
梁鹤年感到刺痛,条件反射抓住对方手腕,还没来得及制止,就与陈敬再次四目相对。
陈敬神色幽深,但眼中燥热的温度**直白,梁鹤年莫名被烫了下,好像他是赤身**地站在这里似的。
他躲开直视的目光,手腕处冰凉的触感猛地惊醒他。
梁鹤年看都没敢看,迅速收回手,轻声说:“我没事,那孩子……”
“他更没事。”陈敬打断他,一边将那淡淡的血渍在指腹间摩挲开来,一边扫向地上的图案和那破碎的洋娃娃,发出一声冷笑,“愚不可及。”
梁鹤年默默往后缩去,屋里能听懂人话的活人只有他。
“放心吧,骂得不是咱们。”阿飘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颗头,压在他肩膀上。
脖子再次凉飕飕的梁鹤年闭了下眼,还好他见过阿飘只有一颗脑袋的样子,心脏不好的他小声应道:“嗯。”
陈敬把小男孩收进一个乳白玉瓶中,面色的凛然之意却没有退散。
阿飘生怕陈敬发起责难,忙缩到梁鹤年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我刚才也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压住,动不了一点,老板你来了,那股力量才消失的。”
陈敬抿唇,没有说话。那细长脖颈上的血线渐渐结痂,但没有完全愈合,还在向外渗血,细小的血珠顺着衣领划向半裸露的锁骨。
空气冷清寂静,梁鹤年被那直勾勾的目光惊慌心神,抬手捂住脖子上微微结痂的伤口,垂眸说:“我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刚才的小男孩和阿飘是被一股远远强于他们的力量控制了。”陈敬踢开脚下的娃娃脑袋,走到梁鹤年身后,漫不经心地扯下他衣摆上的黄符说,“而你是被下了最低级的傀儡符。 ”
黄符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猛然着火,化为一簇灰烬。
梁鹤年一怔,小男孩什么时候往他身上贴的符?
“符分三六九等,黄符为最下等,其次红符,最强的是黑符。”阿飘好心解释道,“作为一个相师,被黄符控制,确实不应该。”
梁鹤年面露错愕,“相师是什么?”
“他还不够。”陈敬淡淡道。
“……”
陈敬毫不留情地泼完冷水,兀自向门外走去。
阿飘跟在后面低声解释:“你可以把相师理解为古代的大祭司、巫神。收付恶怪怨灵,让他们不要伤害普通人,维护世界的正常秩序,就是一个相师要做的事情。”
“过去能够成为相师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我猜测老板过去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相师。”
梁鹤年愣了愣,“为什么是过去?”
阿飘挠挠头:“相师都是有林海、相力,可我从来没有见老板用过相力。”
梁鹤年正要继续追问,走进一间办公室的陈敬忽然转身,朝阿飘扬扬下巴,“把这个打开。”
那是三四个黑色保险箱。
阿飘甚至没有过去,保险箱的电子锁闪了闪,不出三秒,全部黑屏。
“如果相师有相力,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我动手。”阿飘朝梁鹤年吐了吐舌头。
梁鹤年沉默了下,轻声问:“那你怎么知道他过去是很厉害的相师?”
阿飘刚要回答,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询问声:“说什么呢?”
她惊恐地上前帮忙,“没、没说什么。”
梁鹤年垂下眼睛,也上前帮着找东西。
保险箱里翻出一些现金,还有许多纸质文件和电子优盘。那些文件看起来,全部是近期患者的病历。
其中一本病历上贴着的患者照片很眼熟。
蓝白底的两寸照片上的小孩剃着寸头,穿着英博医院的病患服,像只受惊的小鹿,胆怯地望着镜头,眼睛里的不安感几乎溢出照片。
梁鹤年接着往下看,直到看见死亡原因,失血过多。
“看到什么了?”陈敬看那病历,一眼认出这个叫宋青的孩子是刚才的小男孩。
梁鹤年缓缓松开手里的病历,问:“是什么力量控制着他的鬼魂?”
“不知道。”陈敬似乎在回味那股力量,“我应该认识。”
阿飘吞了下口水,说:“那股力量绝对是云地阶以上的……甚至是更为可怕的相师才能有的力量。”
“老板,咱们这次碰见硬茬了,要不撤退?”
陈敬没有半点退缩,反而被勾起强烈的兴趣,勾唇道:“那更要见见。”
阿飘:“……”想逃的心前所未有。
陈敬扫向病历上亲属栏,张牙舞爪地写了个无,不由得觉得好笑,淡淡说:“董家那个司机叫宋远,是宋青的哥哥。”
阿飘和梁鹤年同时怔住。
陈敬接着说:“宋青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宋远再找到他时连尸体也没有了,他向医院和宋青生活过的孤儿院都没有要到说法。”
“后来在一个人帮助下,得知宋青是被董家人联合英博医院害死的才决定报仇。”
阿飘轻轻地问:“他有关键证据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报警?”
梁鹤年很安静,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敬看了梁鹤年两秒,缓缓道:“英博医院背靠的是国外实力雄厚的的DI集团,董长富的旭日集团是云城房地产龙头企业。他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有证据又有什么用?隔天人和证据就被浇灌成楼房水泥块。”
梁鹤年睫毛颤了下。
“所以他要怎么报仇?”阿飘不懂,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报仇。
“之前帮他的人让他顶替别人的身份进入董家,在董家的阵做手脚。”陈敬扫视了一圈周围,从踏入英博那一刻,他就发现这里的煞气比董家更重,却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他推测道:“董家和英博都有一个阵,它们是共生阵,也可以叫子母阵,董家为子,英博为母。”
“子阵被破坏,母阵也会松动,医院的煞气比董家更为浓重,煞气跑出来,这两个地方会不断死人。”
“老板,那我们是要浑水摸鱼狠狠宰董长富一把吗?”阿飘眨巴着眼睛问。
陈敬整理着手里的文件,轻描淡写地回道:“自然。”
阿飘有点兴奋,“工资提成要变多了。”
梁鹤年:“……”他越来越明白小组精神所在。
一提到钱,阿飘动力十足,帮着一起寻找有用的线索,翻了好几沓病历后,手指都发酸,“清雅孤儿院的小孩怎么老生病?”
梁鹤年翻阅资料的手瞬间顿住,身旁响起一道冷淡的声线。
“你倒是聪明一回。”陈敬将几张病历打开平铺在桌面上,“清雅在十二年前被旭日收购并扩展到目前规模。”
蜷缩的页脚折进梁鹤年的手心。
“唉,这么漂亮的小朋友好可惜啊。”阿飘指着桌上的病历说。
沉默许久的梁鹤年指着孩子们最后的归宿白庆火葬场,忽然开口说:“英博有自己的殡仪馆和火葬场。白庆是外包的,这家火葬场经常换名字。”
“英博可能是中转站。”他得出自己的结论。
阿飘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梁鹤年还没开口,陈敬替他回答了,“他是医生,了解云城的医院、火葬场、殡仪馆,不是很正常吗?”
“嗷嗷。”阿飘点点脑袋。
梁鹤年犹豫片刻,拿出被压在最下面的另一份病历,说:“宋青不是正常死亡,他的心脏被换给这个小孩了。”
陈敬眯起眼。
没等阿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梁鹤年又拿出许多本病历,里面大多是些岁数比较大的人,“这其中有知名企业家……他们都在排队等器官。”
“这里的资料不会保留太久太多,他们应该是加急客户。u盘里的资料,我推测是过往的客户。”梁鹤年想到董长富那些恶心的话,静了一瞬,“漂亮的小孩可能被更有权有势的客户带走,至于带到哪里,需要从殡仪馆调查。”
阿飘听得瞠目结舌。
梁鹤年说完就敛眉收拾资料。
陈敬注视梁鹤年的目光变得复杂,轻声附和道:“不错。”
“我还以为老板招了个吃白饭的花盆,没想到你还是有两把刷子。”能获得陈敬认同的人很少,阿飘惊愕道。
梁鹤年一语不发,似乎有心事。
“嘎吱——”
安静的办公室中忽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几人都注意到,立即屏气凝神,想要找到声音源头。
什么东西落到梁鹤年的手上,像灰尘。
“扑哧扑哧——”东西还在向下落,梁鹤年缓缓抬起头,吊在上空的灯轻微地闪了闪,天花板似乎在晃动。
尘土落入他的眼,异物带来的不适感,他下意识闭上眼。
就在那一刹那,梁鹤年身后的巨大书架向他倒去,上面摆放的艺术品,犹如钢筋般,直直地朝着他的肺部穿去!
这一幕只阿飘看见,她瞪大眼睛,想要阻止却再次被那股力量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