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齐,谢松澈坐在支椰斜对面,把外套脱掉,顺手掏出眼镜,上身单穿了件黑色半袖,手表上寸的青筋轻轻浮起。
听着导演惊叹谢松澈已经为角色剃了头,支椰余光透过蓝框看过去,谢松澈撩起眼皮,目光又撞在一起。
负数还在明晃晃地闪动。
思及攻略任务,他嘴角扯起硬邦邦的弧度。
但笑意还没达眼底,谢松澈已经漫不经心移开视线。
支椰:“……”
装货。
一轮自我介绍后,许仁妮简短略过开场致辞,直奔今天的围读主题,翻开剧本,和编剧开始介绍《失焦》的人物故事主线。
支椰指尖的笔稳稳落回手里,将胸腔内闷烧的一团火压下来,迫使自己快速专注到手里的剧本中。
许家夫妇听了算命的话,连夜带人坐车去了城里,花大价钱,找关系,从医馆那里买回许金宝会分化Alpha的消息。
拿上算命先生给的八字,找到穷书生家的康成。
康成的父亲康耀祖是当年镇上为数不多的秀才,奋笔疾书考了十年没中举,期间被家里安排娶了隔壁豆腐坊家的女儿,但他自视清高,一向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
于是不满的康耀祖婚后不常回家,就算回来也是深夜,经常满身带酒气。直到那年冬天,醉酒和人起冲突,打了架,被人废了只手。
从此彻底堕落起来,还跟人染上赌博。
康成被“卖”掉的消息,康成的母亲赵雪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震怒之下提菜刀冲去赌坊,手起刀落砍断了康耀祖康健的两根手指,跑去许家要孩子。
但结果是赵雪梅答应了——许家承诺会让康成同许金宝上学堂。镇上的学堂每年招生名额有限,不是一般人家能去的,读书的机会实在难得。
康成模样清秀,只是身量太过单薄,永远低着脑袋,瞧人时怯生生的,周围的人给他起了个“瓷猴子”的外号。和母亲分开不敢哭,只敢半夜躲被窝里抹眼泪。
自此康成陪许金宝上学堂,陪许金宝看病,陪许金宝入睡。
真正意义上,做到了算命先生提到过的形影不离,两人也在相处中渐渐产生了朦胧的情愫。
直到十八岁那年,康成在一场持续两周的高烧过后,分化成了Alpha。
这结果让许家人傻眼了。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位算命的早已不知所踪,他们只敢痛骂骗子,又不敢笃定“活不过二十岁”也是骗他们的。
于是两人的感情在萌芽阶段被崩塌的认知和未来的分离摁回不见天的土里。
“这看似是两个主角情感的压抑,实则是另一种层面的**。”
许仁妮看向自己的两位男主角,“他们的情感确实被压制,越压抑,反弹得就会越凶。一年多的时间对于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两人来说,并不短,所以才会有后面许金宝病倒,两人的第一次情感释放。”
支椰笔尖停在剧本标记的初吻的字眼旁,暗自拧眉。
编剧田粉接话:“后面康成那个烂爹继续作妖,准备给康成塞一个Omega结婚,许金宝偷溜进婚房爬床是第二个**点,标记名场面!”
谢松澈扶了下眼镜,提出疑问:“这个标记原著里是康成咬许金宝。我觉得当下他确实需要通过标记的行为,即使对没分化的许金宝并没什么用,但还是能以此填充自己的情绪缺口。”
这是支椰听到谢松澈除了给人讲题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许导点头,看向支椰:“这里确实做过改动,那支椰你觉得呢?”
听到问题,支椰身躯稍哆嗦,像极了在课堂被抓包的学生。
来之前他大概了解过ABO的设定,标记这个行为在他看来就是狗撒尿占地盘。
“抛开分没分化,许金宝性格本身会任性一点,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康成会有占有欲,他咬康成也很合理。”
许导笑起来:“你们的考虑都是正确的,这个问题我和编剧老师也是商讨之后才做出的改动决定。两个人感情之中,可能许金宝占主导位置的时间要更长,他想让康成成为他一个人的康成,同时他也是依赖康成的。而许金宝越是任性地咬他,想要标记他,这样的情感又何尝不会反向来填充康成情绪的缺口呢。”
“而且康成是个特殊的Alpha,他和别的Alpha不同,他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会分化成Omega 。所以对于普通Omega,标记这件形同耻辱的事情,尤其是许金宝这么做,对他而言,完全是爱意的象征。这家伙很痴汉的!”
编剧田粉越说越激动,“从观众的角度会很爽,我们还在设定上增加了康成的疤痕体质,标记会更加实质化!所以请支椰老师到时候务必用力咬哈哈!”
支椰尴尬笑了笑,莫名觉得脖子痒,反手抓了两下:“剧里还是咬脖子吗?”
谢松澈目光不经意落在支椰衣领旁那片泛红的脖颈。
“嗯,腺体在那里。”田粉回答。
“腺体在靠近颈椎的后颈位置,是决定第二性征的核心生理结构,分化前那块皮肤是平整的,分化后软组织会发育。”
田粉亲自示范,“摁压触下去的时候会有,但是平时看不出来。对了,这个手法可以用在两个主角前期处于好奇,一起研究腺体和标记的时候。”
编辑时时刻刻添加细节。
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捏自己的脖子,场面一度诡异起来。
支椰收回手:“明白,明白。”
许仁妮翻页:“后面就是甜蜜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被许家夫妇发现的冲突,他们要是羞愧的,恐慌的,然后是解脱的,豁出去的。尽管是ABO世界的设定,双A也会受到乡镇环境下传统观念的束缚。”
田粉:“坦白局。”
谢松澈:“还是同性恋。”
“是的。”许仁妮挑眉,“不过出柜和许金宝分化这两大块剧情挨在一起,许金宝的父母都来不及消化儿子喜欢的是Alpha的事实,就要担忧儿子的性命了。毕竟分化期凶险,比起性取向,命更重要。”
主线剧本见底,结尾大写的HE。
许仁妮让演员们轮流阐述自己的角色性格,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分析,做细微的修改调整。
最后晚上十点结束工作,大家各自下楼回房间。
下了飞机,又在围读室连坐数小时,支椰浑身酸痛,累得够呛,一门心思洗澡睡觉,步履越发飞快,但站到房间门口,手却在兜里摸了个空——出门走得急,落在了房里。
他深吸口气,自认倒霉,正要转身去前台找备用房卡,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疾不缓停在他面前。
消失的好感度显示框再次浮现。
[好感度:-9%]
数字没变。
支椰诧异抬头,廊灯投下层暖黄色光圈照在谢松澈的脸上,背个包,手里还提着塑料袋。
支椰:“你找我……”
干嘛。
话没说完,谢松澈忽地俯身欺近。
“忘带了?”
清冽的气息刀片似的甩过来,支椰猝不及防,神色微变,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谢松澈低头盯了他一眼,指尖捏住张熟悉的黑金色房卡,触碰电子锁的瞬间,滴的一声,亮出通行提示的绿色光芒。
支椰一愣,谢松澈已经推门径直走进去了。
他追上去:“你,你也住这儿?”
早该想到剧组的分配机制的。
谢松澈把包往桌上一放,无声回答了支椰的问题,垂眸瞧椅子上掸的泥裤:“既然是舍友了,以后卫生方面注意一下。”
支椰脸上有些挂不住,当时出门走得急,裤子随手一扔,原本是打算围读回来再洗的。
他上前拿回裤子:“要你管。”
话音刚落,眼前的好感度哐当掉到了-10%。
哎不是,等一下等一下!
支椰懊恼,一时情急:“谢松澈!”
他发现这人真较真,他只不过声音大了些。
谢松澈从背包侧面掏出充电器,正找插座,回过头:“有事?”
“……谢松澈,那个,我忘记拿洗衣粉了。”支椰指了指塑料袋露出的一角,干巴巴地说,“借我用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
谢松澈挑眉,看了眼塑料袋:“自己拿。”
“谢了。”
支椰拿上裤子和洗衣粉溜进卫生间,把门小心翼翼摔上,再用力反锁。
端盆,放水,揉搓。
每一步动作都带着情绪,丁玲桄榔地在里面一顿折腾。
算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住在一起也方便刷好感度。
支椰哼哧哼哧拧完水,脱掉衣服,顺便洗了个澡。
对着镜子裹浴袍的时候,有人敲门。
谢松澈在外面问:“洗完了吗?”
门缝打开,带潮气的雾气冒出来。
毛巾盖在支椰湿漉漉的脑袋上,脸颊被蒸得粉红,湿哒哒的脚印和谢松澈的球鞋只差几寸,他侧身让开门,冷不丁被一股穿堂风激得打了个哆嗦。
这才想起那窗户还是他来时自己给打开的。
不过门为什么开着?
谢松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解释:“修电视的去拿工具了。”
“修电视机?”
“嗯,导演发了几个影片,让我们到时候一块学习一下。”谢松澈说,“刚好电工师父在。”
支椰还没看手机的消息,他大惊失色:“男同片啊?”
谢松澈:“很意外?”
“没有没有。”支椰脑回路十八弯,一秒间都联系到动作片了,他眼神闪烁,尬笑,“我自己在手机上学习就行。”
谢松澈一双深眸盯着支椰的脸不动,半晌才低笑,迈进卫生间。
“随你。”
门在眼前关上,支椰站在原地。
刚才谢松澈笑了?
[好感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