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燃还跟以前一样,上半张脸罩着银质面具,露出尖尖的下巴颏,待谁都冷冷淡淡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
领着扶月和胥辰来到始信山顶的相思树下,幽燃停住脚步,先对胥辰道:“你简单。秀萝已逝,灵气消散,你收回自己那股灵气,便可取下姻缘玉璧。”
始信山顶的相思树树龄逾万年,树干粗壮如撑天的神柱,需要数十人合抱方能围住。蔓延向四方的树枝亦苍劲巍峨,上头悬挂数不清的玉璧,风一吹晃来晃去的,不知是何人于何时悬挂的。
胥辰闻言轻轻颔首。他先闭目调整呼吸,将之前留在姻缘玉璧内的灵气收回,果然,一块圆润透亮的玉璧自动从相思树上脱离,径直飘向他摊开的手掌中。
姻缘玉璧上,写着胥辰和秀萝的名字,一左一右,历经山风吹拂仍然如旧。
胥辰收起玉璧,拢入袖中不去看它。
“至于扶月……”幽燃望向扶月,欲言又止。
扶月皱眉不解道:“怎么?”
幽燃再看她一眼,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什么不行?”扶月发懵道,“莫非是我与胥辰八字不合?”
神仙也会八字不合吗?扶月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神仙八字不合不能成婚的。
“扶月。”幽燃用略带叹息的语调呼唤扶月的名字,“相思树下,已有属于你的姻缘玉璧。”他道,“与你结缘之人仍然存活于世,他未来,你无法取下旧的姻缘玉璧,自然也就无法悬挂新的。”
听完幽燃的解释,扶月愈发懵了:“你看错名字了罢?”她连连摇头,“我到你东极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从未到过始信山、拜过这棵相思树,树上怎会有我的姻缘玉璧呢?”
幽燃没有多说什么。他抬手指向枝繁叶茂的相思树,嗓音缥缈虚幻:“你看。”
相思树的枝叶宛如一顶巨大的绿色华盖,遮天蔽日,在树下繁花盛开的草地投下一片凉爽的阴翳。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扶月屏住呼吸,以足间轻轻点地,向着最高的树梢飞去。
那里,孤零零悬挂着一只姻缘玉璧,吊着玉璧的红绳已经褪色了,可见它挂在这里时日之久。
山风吹得那只玉璧摇晃不休,看不清上面雕刻的字迹。扶月悬在空中,深吸一口气扶停它,将刻字的那一面缓缓转向自己。
玉璧左侧,刻着扶月二字,另录有生辰年月。
与她的生辰八字一般无二。
就连笔迹也同她一模一样,甚至残留的灵气也是她的。
扶月心中大惊。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让视线转向玉璧右侧。
光滑的玉璧上,有两个深深的凹槽,印出的字形是阿泽。
怪的是,阿泽这个名字后面附着的生辰八字,只刻了月、日、时,独独缺了年份,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阿泽。
不像是正式名字,倒像是乳名。
扶月缓缓摩挲这两个字,心头被疑虑和迷惘填满:他是谁?
天上天的夜晚涌来得比旁处晚些,夜色也显得更浓些,不知是不是位置偏僻的缘故。
月悬中天,扶月换好寝衣上床,抱着一直没舍得送给不夜神尊的黑猫小白,难以成眠。
扶月搜肠刮肚,把过去几千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翻过来调过去想,也不记得听过阿泽这个名字、见过阿泽这个人,更别说跟他去始信山挂姻缘玉璧了。
她想起离开东极之地前幽燃的话语:“想必你也看出,写有你名字的玉璧是第一个挂在这里的,其余数千只姻缘玉璧皆在你之后,有效仿之意。”
确实,在相思树下时,扶月已然看出,写有她名字的那只姻缘玉璧旷日引久,红绳褪色得厉害,起码挂在那里有三千年了。
她当真觉得这事儿荒唐且怪异——三千年前,她和一个叫阿泽的人前往始信山,自山中玉石里凿了块扁圆的玉璧出来,写上对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之后,又系上红绳悬挂在相思树下……
怎么看都是定情之意啊。
为何她对这事儿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难道……扶月揪着小白的耳朵,没入黑暗中的眼眸里满是疑惑:难道她丢失过记忆?
这个想法甫一出来,便即刻被扶月按下去了。
不可能。
她有幼时的记忆,也有成年后的记忆,不曾出现过断层,自然也不可能丢失过记忆。
她又想起下午胥辰送她回来时安慰的话语:“姻缘玉璧虽然没挂成,但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大婚典礼还是照常举行罢。扶月,你不要为此事烦心,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回去后你且安心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我会以整个北海为聘,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扶月也想如胥辰所说,忘却这件烦心事,只安心等待明日出嫁。可……可这件事着实让她烦得厉害。
扶月没心情去想明天的婚礼,也根本无法安寝。她披衣坐起,举着烛台走到寝殿的书桌旁,提笔在宣纸上写下阿泽两个字。
墨水在纸上缓缓浸染开,扶月盯着这两个字,心绪杂乱愈发不堪。
她只能想,或许是三千年前的某个月夜,她喝醉了发酒疯,拉着一个叫阿泽的人在始信山上胡闹,醒来后断了片,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解释。
逃避似的把写有阿泽两字的宣纸团起来,胡乱塞进桌下的抽屉里,扶月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这晚,扶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是个幼童,穿得破破烂烂的,形如乞丐。
几个衣着光鲜亮丽小仙童围在她身边,一边拿石子儿丢她,一边扮鬼脸嘲笑她:“略略略~我们才不和你做朋友呢。你是神仙中的异类,你有两颗心脏,我们都只有一颗心脏的~”
梦里的她太想交朋友了。她掏出匕首,剖开胸腔,扯出血淋淋的心脏,用双手捧着送给小仙童们:“给你们,都给你们,两颗心脏你们都可以拿走。”她抽噎道,“只要……只要你们肯和我做朋友……”
梦里血淋淋的画面太真实,就连心跳的声音也格外清晰,扶月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呼唤凤溪:“凤溪,凤溪。”
一连喊了好几声,外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扶月后知后觉想起,凤溪被她派去太玄幻境办事了。
要五日后,他才会回来。
她抬手抚摸着胸口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没有跳动的迹象。
这晚,扶月没有再入睡。
想想明日那场注定会震惊六界的大婚典礼,她穿好衣裳起身,忍着心头的不舍,连夜将小白送往不夜神尊处。
“你要乖乖的。”她对小白耳语道,“吃得胖胖的。过些日子我还会来看你。”
不夜神尊爱不释手抱着黑猫小白,温声宽慰扶月:“您放心,把猫放在我这儿,比放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扶月相信他。
翌日辰时,天还没完全放亮,东方只显露出丝丝红意。
天上天掌事的仙娥头子君岚眼含微笑,领着一众仙娥匆匆穿过碧霄宫曲折蜿蜒的走道,轻手轻脚叩响寝殿的木门。
“娘娘。”君岚恭声道,“您醒了吗?下仙们来为您梳洗着装。”
扶月强打着精神起身:“进来罢。”
君岚办事爽利,进殿后很快分配好了每个小仙娥的任务。她自己则拿起桃木梳子,用心为扶月梳发盘髻。
扶月一夜未睡,此刻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躯壳跟灵魂似乎分离开。她眯着眼睛,任由君岚在她头上抹桂花油,插层层叠叠的步摇珠花,又在几个小仙娥的帮助下穿好刚从织女那边取来的嫁衣。
宛若傀儡一般。
妆成已是正午。扶月刚松口气打算喝盏茶,碧霄宫外倏地响起丝竹管弦之声。守门的小仙娥喜笑颜开来报:“娘娘,胥辰帝君在外等候了,请您早些出去。”
扶月搁下冒烟的茶盏,点头“唔”一声,下意识便想抬步往外走。
“娘娘!”君岚忙叫住她,“鞋子!您还没穿喜鞋呢!”
扶月低下头,这才发现她还如往常一样赤着脚,与喜服相配套的喜鞋摆在床头,她忘记穿了。
她忙拎起裙摆,弯腰套上鞋子。
君岚性格温柔,做事又守规矩,唯一的缺点是爱唠叨:“娘娘,外头可不比碧霄宫。”她贴心地为扶月整理大红色喜服的裙摆,眸光温柔道,“凤溪神君平日再忙,也记得叮嘱我们仔细擦洗碧霄宫的地毯,不要留下死角,所以您在咱们宫里不穿鞋袜没什么。“
“但外头没有凤溪神君,也没有地毯。您可千万记得穿好鞋袜,免得被碎石割伤双脚。”
听君岚提到凤溪,扶月心里有些唏嘘:“五天了,他现在应该到地方了。”想起昨晚噩梦醒来后,那几声无人回应的呼唤,扶月叹一声,由衷道,“离了他还真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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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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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姻缘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