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殿下,怎么了!可要用茶?”
“不必,”禇元宸默默放下撇开帘子的手,“孤没事。”
就是被自家表哥直勾勾盯着人家叶先生的表情给震住了。
他从不知表哥还有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
除了——
一个多月前突然找到他,同他讲来年二月天降霪雨之事的时候。
禇元宸朝乌十二招了招手,小声吩咐了几句,后者领命,闪身出了马车。
“公子,殿下有请。”
文谨沿:“表弟找我什么事?”
乌十二面无表情:“属下不知。”
文谨沿不想去。
但他知道表弟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定然是有要事。
于是偏头朝叶絮尘解释道,“我先去看看表弟找我何事,马上回来。”
叶絮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去就去呗,和我说干什么。”太子找的又不是他。
莫名其妙。
文谨沿:“……”默默咽下涌上心头的辛酸。
看着他莫名萧瑟的背影,叶絮尘皱了下眉,这人越来越奇怪了。
别是真习武习傻了吧?
下回见到诸葛老头得和他说道说道,徒弟不能逼太紧,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习武苗子要走火入魔了。
当师父的不但要传授武学,还要关心徒弟的情绪才是。
在为人师这件事上,诸葛游那老小子比起他,差了一大截。
惦记着回去陪叶絮尘,文谨沿一进马车就急吼吼问,“表弟,你找我何事?”
脸上写满了“速战速决”四字。
禇元宸对他如此不值钱的模样看不下去了,闭了闭眼,“表哥已与那位表明心意了?”
文谨沿脸上浮现了娇羞之色,“尚未。”
禇元宸心里打了个颤,赶忙端起一杯茶半掩住面容,“为何?表哥是担心吓走他?”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还是说,那位不好男色?”
文谨沿沉默着不说话。
前世的景象反复在脑中浮现。
每当他鼓足勇气准备开口表明此事时,前世之事便将他神志拉回。
一刹那,勇气尽散。
他,怕了。
怕重蹈覆辙。
他至今不敢回想搂着气息全无的叶絮尘时,心如刀剜般的痛楚。
见他沉默着沉默着眼神便涣散了,俨然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去,褚元宸轻轻皱了下眉,他不懂向来果决的表哥为何在感情之事上如此优柔寡断。
由爱故生怖?
想不明白,褚元宸主动转开了话题,“霪雨之事,表哥可有想法?”
文谨沿没回神。
褚元宸:“……表哥?”
这回文谨沿听到了,“嗯?什么?”
褚元宸无奈地重复了方才的问题。
文谨沿不明所以:“既然已经证实霪雨确实会发生,表弟你和今上提前做好筹备不就好了,更多的我也不懂。”
他一个武痴对民生所知甚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能有什么好策子进献。
所以在重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把天灾之事告知了太子表弟。
他相信,提前知道了天灾的发生,这次陛下和太子表弟一定有办法将大扬和百姓的损伤降到最低。
对上文谨沿真挚的目光,褚元宸一时无言。
良久,他微微抬头,眸光坚定,“定不负表哥所望。”
文谨沿笑得敦厚,“我相信你们。”在他看来,要是陛下和太子表弟都做不了什么改变的话,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还惦记着外头的叶絮尘,直白催促:“表弟,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看出他心急所在的褚元宸:“……”
如果不是场地不合适,褚元宸还想询问文谨沿是如何得知霪雨之事的。
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出口时成了,“表哥可知那位去京城所为何事?或许孤可相帮一二。”
闻言,文谨沿面上露出了一丝窘迫,“这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是和表弟你差不多时间才知道昭明要去京城的。”他当时就被这个好消息砸晕了,哪里顾得上追问那么多。
更怕追问多了,惹了叶絮尘厌烦,不与他们同行了。
那他真是哭都没地哭。
然后文谨沿就看到了自己表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阵面臊,“表弟,你这是何意……”
禇元宸叹了口气,幽幽道,“没什么,就是第一次体会到了等一锅烧不开的温水是何意。”
文谨沿:“……”
听不懂,但直觉不是好话。
“罢了,表哥出去吧,你的昭明要飞了。”禇元宸跟着赵无晟和叶絮尘待了两天,学到了不少。
直到回到自己的马上,文谨沿脸上的热度才降下来。
“怎么,被骂了?”看他一脸不自在,叶絮尘满脸揶揄地凑过来,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叶絮尘无意探听兄弟秘谈,在文谨沿进马车后就主动离远了点。
他这该死的优越的耳力。
再次直观地感受到叶絮尘对自己无特殊情感,本就郁闷的文谨沿更心塞了。
闷闷地看了眼心上人,嘴硬道:“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叶絮尘耸了下肩,一回头就长叹一声,语气颇为感慨,“活久见诚不欺我,今日也是见到蚌精了。”
这话文谨沿听懂了,“……”
马车内,听了乌十二转述的禇元宸愣了片刻,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有其师必有其徒。”
乌十二深有其感。
禇元宸一行还没到京城,太子殿下寻得高产良种的消息便长了翅膀似的传得沸沸扬扬。
震惊朝野。
朝廷有禇元宸和圣安帝震慑,无人敢贸然惊扰此前声名不显、骤然炸出惊雷的赵无晟。
但江湖中人就不受拘束了。
各怀心思的人纷纷打探起了赵无晟的消息。
直到一个月过去,青山村平静依旧。
而那些明里暗里传出过消息说要去探探赵无晟的底的人先后销声匿迹,其亲友、相识都证实已有一段时日联系不上其本人时,赵无晟转眼从“香饽饽”变成了洪水猛兽。
更有不知从谁那里传出的消息,说赵无晟师承江湖第一剑客逍遥尊者,青出于蓝胜于蓝。
便有那不服气的,自持武功高强,原本对良种什么的根本不在意,对赵无晟逍遥尊者唯一爱徒的身份耿耿于怀,找上门挑战的,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无形气劲给轰出了几里远。
如此热闹了一个多月,赵无晟彻底在江湖扬名,也无人再敢冒冒然找上门。
而真味食肆每天接待的食客多了一大批充满江湖气息的人。
远在京城的叶絮尘坐在一茶楼中,听着台上说书先生有声有色地讲述逍遥剑客之徒大杀四方的故事,露出了满意之色。
满身疲惫褪去了些。
不愧是他的徒弟哈哈哈哈。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京城四处奔波的收获,叶絮尘勾了勾唇,这算不算双喜临门?
方石镇,安府。
“爹!”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刚回到家,木椅都还没坐热,安海生就听到了自家讨债鬼阴阳怪气的声音,“……”
安泽兰一进门就对上了他爹吹胡子瞪眼……不对,他爹的胡子呢?
安泽兰瞪大了眼睛。
慢了他一步的赵无晟就看到自家夫郎身躯一震,随即脚下生风般快步朝前跑去,在岳父不远处停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岳父,嘴里念念有词,“你是谁?”
“你把我爹藏哪去了?”
“快离开我爹的身体……”
赵无晟:“……”
他轻咳了声,拉住眼看着就要上手扯岳父脸皮的夫郎,“阿泽,这是岳父,没换人。”
安泽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盯着安海生那张异常白净、没有一根明显胡子的脸,“你真是我爹?”
安海生早在他发出第一声质疑的时候就涨红了脸,听到儿婿认证般的话时,颇为欣慰,但没欣慰多久,就被他儿子的二次质疑给气到。
“混账小子!我不是你爹是谁?”
赵无晟注意到他岳父额角似乎有青筋跳了跳,连忙拉住安泽兰的手捏了捏,“好了,别调皮了阿泽。”
安泽兰顺从回到他身边,脸上怪异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见状,安海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儿子真的出息了,开始骗老子了。
亏他还真以为儿子不认识他了呢,心里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就算、就算他变化是大了点……
安泽兰不知何时拉着赵无晟在椅子上坐下,挺直了腰板,抱着胳膊,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来吧,爹,坦白从宽,明明说好几天就回来的,结果晚了一个多月!”
“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安泽兰最初的震惊不完全是装的,任谁发现自家不修边幅、满脸络腮胡的糙老头子几个月不见,再回来就变成了一个小白脸都没法不惊奇。
赵无晟也有些好奇,但他比安泽兰会装,瞳孔地震只维持了一秒就收敛了表情。
他没感知到岳父有遭遇危险,可见岳父的“换脸”对其本身没造成损害。
那他又是如何“返老还童”的?
安海生眼角跳了跳,赵无晟注意到岳父的脸又红了,但这回不是气的,更像是、羞赧?
被自己的想法给恶寒了一下,赵无晟连忙住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