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山坳,熟悉的泥土,熟悉的刀法和剑法。
长剑如蛇,刺、挑、劈、砍……接连不断的剑招毫不客气地往文谨沿身上招呼。
叶絮尘步法如风,身影闪动,转眼间变化了方位。
一剑刺出,有如白虹贯日,剑气凛冽,令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但文谨沿却不躲不让,握着刀直面长剑——
“锵!”的一声刀剑相撞,又飞快分离,紧接着一剑从身侧扫来,带着破空之声。
文谨沿紧急后退了数步,堪堪被剑尖擦过。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颈间传来一阵凉意。
画面顿住。
通体寒凉的长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文谨沿却蓦然笑出声。
叶絮尘利落地收剑入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练武练傻了?”剑架在脖子上还笑得出来。
要是他带了杀心,这家伙早就人头落地了。
文谨沿止住笑,模样看着竟有几分乖巧,“没有,我是高兴在前辈手上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叶絮尘:“……没出息。”
他徒弟可是习武几天就敢想有朝一日定要打败他的。
文谨沿却只想着在他手下撑的时间久一点。
不过……叶絮尘呼出一口气,像徒弟那样的鬼才有一个就够了。
多来几个,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英雄迟暮,英才频出。
“走了,回去吃饭,我已经闻到了,徒弟肯定在做大餐!”
文谨沿不懂:“这么远?叶前辈怎么闻到的?”难道叶前辈还修习了千里识香的秘术?江湖上没听说啊……
叶絮尘眉眼一挑,“我心里闻到的,不行吗?”
文谨沿:“……”
“前辈说行就行。”
扫了眼他低眉垂眼的模样,叶絮尘得意地扬眉,“我都看见了,我们出门前未炀就在后院菜园子里忙活,一看就是要大展身手的架势。”
文谨沿眸光闪烁,语气不明道:“叶前辈对赵公子很是了解?”
“这是自然,”叶絮尘脸不红心不跳,“我徒弟我能不了解吗?”他能说他是昨天听到了润之和徒弟的谈话,亲耳听见徒弟答应润之今天会做一桌好吃的犒劳这些天的劳作吗?
文谨沿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你们师徒感情真好…”
叶絮尘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眸中若有所思。
文谨沿心提起,“前、前辈,怎么了?”
叶絮尘眼睛微眯:“难道真被徒弟说对了?”
“什么?”
“你羡慕未炀有我这样的师父?”
文谨沿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
叶絮尘听不见他的否认,自顾说道,“也是,你师父那老头子顽固的很,一看就不是个喜欢夸人的……罢了,等日后见了那老小子,我就劝劝他,也在外人面前多夸一下自己的徒弟。”
文谨沿瞳孔颤动,他真的没有这么想!!!
想象了一下他师父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糙汉脸对着众人挤出笑容,对他大夸特夸的场景……
文谨沿身体一颤。
狠狠摇头把那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他刚要开口和叶絮尘说清楚,两人已经到了院门外。
叶絮尘这回是真的闻到了,脚下生风地跨进门朝桌子走去,“徒弟,为师回来了,做什么好吃的了!”
一道人影闪现在桌边,望着桌面上的精致菜肴直流口水。
叶絮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文谨沿咽下到嘴边的解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千万不能打扰叶前辈用饭。
赵无晟和安泽兰分别端着最后几盘菜从厨房出来。
“叶师父,你们回来得正好,晟哥做了土豆全席,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安泽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再不回来,我都要忍不住先开动了。”
叶絮尘咧开了嘴,“是吧,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师父我能掐会算,特意算准了时间赶回来的。”
赵无晟放下盘子,似笑非笑:“师父改行当神棍了?”
叶絮尘:“……”臭小子,一点都不可爱。
他转头对着安泽兰认真地说,“润之,苦了你了,夫君一点都不懂风趣。”
安泽兰眨眼,“怎么会呢,师父,晟哥明明这么诙谐有趣。”
叶絮尘扶额。
少顷,摆了摆手,“你们两个……罢了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绝配。”
赵无晟一把抢走他准备下筷的狼牙土豆,朝对他瞪眼的叶絮尘扬眉,“师父这话倒是对了一半。”
他和阿泽就是天作之合,绝配。
叶絮尘嘴角抽了抽,咬牙,“是吗?那是为师口拙,说错了。”他是屈服于美食佳肴,才不是其他的什么。
文谨沿的目光在赵无晟和叶絮尘之间来回打转,眼里有着真实的惊奇和些许羡慕。
师徒之间……还能这般相处的吗?
他所见过的为徒者莫不对师长敬重有加。
包括他。
他的几个师兄弟对师父也是尊敬如父。
虽不喜文墨但也读过几年书,略知仁义礼智信,以往的师徒相处之道很符合他修习过的礼仪风度。
如今看着赵无晟和叶絮尘的你来我往,他不确定了。
互相呛声,看着似乎很有趣。
对着一桌子的好菜,谁都绷不住。
安泽兰秉持初衷,朝土豆塔下手。
被炸得金灿灿的土豆塔兼具土豆的绵软和炸货的酥脆,撒上辛辣刺激的料粉,一口上瘾。
安泽兰用碗托着土豆塔,一点点地啃着不舍得咬断,手里的碗也一点点向嘴的方向推进,看得赵无晟好笑又无奈。
叶絮尘看了眼安泽兰,又瞥见赵无晟满脸笑容,以为这是正确的吃法,跟着夹起一个土豆塔,开啃。
文谨沿……文谨沿来得晚,对赵无晟做的吃食吃法不甚明晰,只能有样学样。
于是,饭桌上多了三个鼓动着嘴啃蠕动着前进的土豆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啃什么长虫呢。
这么一来,原本想开口让安泽兰咬断的赵无晟反倒是不好继续了。
也罢,没谁规定不能这么吃。
他们开心就好。
中途安泽兰还是停顿了一次——
一口气吃这么多,还是有点油腻的,安泽兰喝完一杯酸梅汤,油腻全无,感觉自己又可以了,继续开啃。
赵无晟默默放下了关怀的手。
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把米酒换成了酸梅汤。
文谨沿喝了一口,满眼惊艳。
这酸酸甜甜、回味无穷的口感,自律如文谨沿都有些欲罢不能。
另一边,郭师傅和几个徒弟同样在大快朵颐。
赵无晟每种菜品都给他们分了一些,他们自己也带了吃的,足够几人吃撑。
一个徒弟嚼着狼牙土豆,一脸享受,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两位东家真是大好人!”
这些菜一看就是料放得很足的,不便宜。
小六捧着碗吃得不亦乐乎,闻言抽空从碗里抬头,重重点头,“是啊是啊,两位东家都是大好人,赵东家的手艺真不错、太好吃了唔……”
起初,安泽兰三人还会对俘获他们味蕾的美食发出惊叹,表达喜爱,主要是安泽兰和叶絮尘,文谨沿还不太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太多话。
但没一会儿,饭桌上的人声渐渐没了,一个个都埋头苦吃。
只怕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了一份菜,太亏。
正常人不会在饭点到别人家串门,明摆着不会受欢迎的。
这年头谁家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舍得分给旁人?赶在饭点上门,多少有点不懂事了。
但人多了,总有人不正常。
“哐、哐!”
安泽兰从碗里抬头,看向赵无晟,“谁在砸门?”青山村敢砸他们家门的屈指可数。
左右不过那几个有病的,或是……确有紧急之事的。
赵无晟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来讨打的。”
边说边起身朝院门走去,打扰他们吃饭,找死。
安泽兰想了想,扒拉掉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急匆匆跟上,“晟哥,我和你一起。”
万一赵无晟不方便动手的话,他可以。
安泽兰摩拳擦掌。
叶絮尘只懒洋洋地朝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徒弟和他夫郎足够应付。
他不动,文谨沿一个只能算客人的外人更不好参与主人家的事,默默就着叶絮尘的脸下饭。
虽然一桌子的菜本就很下饭。
门外。
刘玥辛憋着一口气敲门,心乱如麻。
西瓜、玉米、土豆……
想到这几天从村民那里听到的,还有特意跑到赵无晟地里看到的还未收获的那两块地,那熟悉的藤叶,不是番薯是什么?!
刘玥辛肺快气炸了。
赵无晟还和他装傻。
明明就是和他一样的穿越者,说不定还是带着金手指的穿越者。
想到这里,刘玥辛的心就和泡了醋一样酸。
同时忍不住琢磨起赵无晟的金手指会是什么。
连西瓜这些都搞出来了,难道是农场系统?
赵无晟的厨艺听说很好,厨神系统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门内传来的脚步声。
门被从里面“哗”地一声打开,刘玥辛还维持着惯性敲门的动作,力道有些大,一下子敲了个空的刘玥辛往前扑了去,险些摔倒。
逃过一劫的刘玥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猛地抬头怒视来人,“为什么突然开门,吓死我……”了。
剩下的话被赵无晟冷淡的眼神冻在喉间。
不上不下的,哽得他难受。
刘玥辛被呛得咳嗽起来。
赵无晟和安泽兰同时后退了两步,以示疏离。
拍着胸口止咳的刘玥辛:“??”
他是什么脏东西吗?
刘玥辛怒了……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