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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玉城香云街粉黛飘香灯火通明,城中最大的青楼玉香楼前车水马龙,貌美舞姬迎来送往,锦官贵人络绎不绝。
浓重又独特的香气蔓延在二楼长廊中,悠扬的曲乐将暧昧吟语掩盖的七七八八。
长廊尽头的厢房,青年面色不愉的看向与香娘子交谈的烟袅。
少女一身月白色衣裙,发丝被锦绸随意的拢在脑后,在外人面前,一副朴素又无害的模样,连唇角的笑意都变得温婉。
他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香娘接过了钱袋,临走前又忍不住探头瞄了一眼向房间中灼灼风华的青年,青年实在俊美得过于乍眼,自进入她们这玉香楼以后,不知迎来多少窥探的视线,站在那里,就连这布置的过于俗艳的厢房,都因他的存在多出几分精贵奢雅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间失了神,直到感受到身侧少女含笑的目光,也不知怎的,心中微微颤了下,竟莫名生出惧怕之意。
香娘子欠了欠身,匆匆离去。
香娘离开后,楚修玉身上的息音咒消失,他坐到椅塌上,阴鸷地盯着烟袅许久:“你癖好挺特殊的。”
烟袅歪了歪头:“我在帮你,你火气太大了。”
楚修玉烦躁地向后一仰,长腿搭在桌子上,言语粗鲁:“老子被你从镇中折腾到此处,就算是头驴,也早萎了。”
烟袅笑了起来,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桌面上的酒水倒入琉璃盏中,递到他面前:“饮些酒水助助幸,说不定就……”
“站起来了呢。”
楚修玉耳根红到发紫,偏过头:“口出狂言,不知羞耻。”
就在这时,香娘子带人进来,刚踏入房门,便见那美貌郎君慵懒地靠在椅塌上,未曾抬头,幽幽开了口:“我阳.萎。”
香娘子脚下一歪险些跌到,被身侧之人扶住。
烟袅掩唇失笑,轻声对香娘子道:“劳烦娘子了。”
香娘子赶忙摆了摆手,看了看身侧三个风格不同的青年,又看了看这姑娘的阳.萎郎君,心中终于知晓为何姑娘有郎君,还来她这玉香楼寻欢。
原是因为那郎君不行……
她脸上精彩纷呈,心中感慨如今的年轻人当真是玩的花。
那郎君也是心胸宽广的令她折服。
香娘子指挥着身后的侍者将佳肴美酒呈上,而后便带着侍者匆匆离开,房间内除烟袅和楚修玉,只剩下那三个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倌。
房间中寂静下来,楚修玉以为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得意地抬起下颌瞥了烟袅一眼。
他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刚站起身,便对上那三人的视线,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
“夫君既熄了火气,这银钱也不能白白冤枉了去,寻几个郎君陪我喝酒作乐,夫君你靠边些,莫要在此处杵着扰了我等雅兴。”
烟袅对那三人勾了下手,三个男倌终于松了口气,恢复成常态,围坐到烟袅身边。
吓死了,险些以为香娘子唤他们来是伺候那阳.萎的郎君,他们虽沦落于风月之所,但实在不想对着一个男人搔首弄姿陪酒作笑。
烟袅给的银钱多,这三个男子皆是玉香楼最受欢迎的南风头牌,一号身着白衣,温文尔雅,书生气质,二号剑眉星目,身高挺拔,三号比起前两个稍加逊色,却是最为有眼色的,刚坐到烟袅身侧便添酒夹菜,毫无拘谨之态。
楚修玉站在一旁,匪夷所思地看着烟袅。
少女撑着下巴,笑容恬静地看着她身侧的三号,接过他递来的酒水饮了一口。
不知为何,楚修玉看到这一幕,胸口竟有些烦闷。
他冷冷地收回视线,倚靠在窗前,不欲去看那妖女与人把酒言欢。
她如何与他无关,只要不牵扯到他,他才懒得管她是玩儿一个还是玩儿三个。
不知羞耻,作风败坏。
楚修玉用力蹭了蹭自己的唇,直到唇肉快破了皮才停下,今夜与她亲吻时便发现了,她技巧娴熟地根本不像第一次接吻。
表面一副貌不惊人温文吞吞的样子,背地里不知吻过多少人的嘴,脏死了!
琴声骤起,楚修玉瞥向那书生打扮的男倌,嗤笑一声。
故作风雅,深谙琴艺之人一听就听得出,弹得跟牛舔的一般!
但显然,少女并不在此列,一曲结束,她极为捧场地扔给抚琴的男倌几块碎银,眼眸明亮,笑意盈盈。
楚修玉磨了磨牙,一个时辰前还给他立规矩,要他挣银钱给她买这买那,到了此地倒是装模做样充傻大款。
那乱七八糟的琴声又开始奏响,扰得楚修玉满心烦闷,他揉了揉耳朵,沉眸看向烟袅:“喂,何时离开?”
少女饮了不少酒水,此刻眼下泛着薄薄的粉晕,一双眼眸因迷离而泛起水润之色,她闻言,还没开口,身侧的三号又将一杯酒凑到她唇边,而后轻声问道:“姑娘,你夫君等的急了,不如让他先行离开?他在此处,确实有些不方便。”
三号刻意压低嗓音,声音沙哑好听。
他注视着少女,视线落在她看向窗边青年时朦胧的眼眸上,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楚修玉脸色难看,以往听闻过这等烟花之地荒唐,却没想到这些男倌竟能如此不要脸皮,当着正主的面也能巴巴地上赶着破坏别人家庭。
等他回帝城第一件事,就下令将这些不正经的风月之地全都封了!
烟袅站起身,衣袖不小心扫落面前的酒盏,酒盏落到地面上,琉璃碎片迸到三号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划痕。
三号握住手背,扯出一抹笑意,看向满眼歉意的少女:“我没事的,姑娘莫要在意。”
坐在一旁的二号伸手扶着身形微微摇晃的少女,一抹清香袭入鼻间,他脸色微微发红。
他在此处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女子,样貌出色的客人也有许多,可这姑娘,长得虽不算惊艳,却不自觉想要注视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很美。
是那种干净又柔和的美,宛如一汪清澈的泉水,令人忍不住靠近,相处起来很舒服。
二号扶了烟袅一下便收回手,默默垂下眼眸,正因不自觉想要靠近,才无法做到向三号一般巧言令色,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
楚修玉看着烟袅向他走来,下颌微抬,刚要起身与她离开,便听到她说:“夫君,我让香娘子在隔壁单独开一间,你去休息吧。”
楚修玉瞳孔倒映着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猛烈袭来一股没有缘由的怒意,黑沉如水的眼眸掺杂着一丝暴虐。
他伸手捏住烟袅的下颌,呼吸近在咫尺之间,又猛然清醒过来,推开烟袅,脸色铁青地向门外走去。
隔壁空无一人,楚修玉冷眼看着跟在他身后,迷迷糊糊还不忘将这间客房覆上阵法的少女,眼带嘲讽。
“劝你们小声些,莫要污了本公子的耳。”
他说完,见烟袅竟点了点头,目光沉沉,心中像压了块大石头般,喉间干涩。
他极力压制着心底莫名的情绪,扯唇讥诮道:“你可要好好享受啊……毕竟,除了他们那种人,也没人看的上你,更别提甘愿与你做那种事。”
烟袅眼睫一颤,终于开了口:“你这嘴贱的本事,当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扇你两巴掌…”
楚修玉挪开目光,阴声怪气:“说的好像你没扇过一样。”
少女轻飘飘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楚修玉所在的房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轻抿了下唇角,脾气真大。
回到厢房,房中只剩下三号,烟袅看向他,短短时间,他换了身衣袍,轻纱质地,若隐若现。
烟袅走到他面前,指尖落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推,他拉住烟袅的手腕,一同倒在床榻上。
“姑娘,你夫君他,不会不高兴吧?”他支起身子,轻轻嗅了嗅烟袅的脖颈。
“不是你劝我,让他离开的吗?”少女眨了眨眼,弯起唇角。
她指尖落在三号脸颊上:“现在想立牌坊,是不是晚了点?”
三号眸光一暗,缓缓凑近少女水润的唇,酒气混杂着灼热的呼吸,就在二人呼吸快要交缠之际,他看到少女眸底的迷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冷淡。
手腕被握住的同时,发簪刺入他胸口。
烟袅看着他胸口处逐渐愈合的伤口,勾起唇:“祝慈,你不去研究蛊术,沦落到烟花之地卖身,血冥宗知道吗?”
祝慈唇角的笑意散去,浓重的黑雾包裹着面容,露出本来面目。
烟袅饶有兴致地看着神色冷凝的黑皮青年,他身上极具爆发力的肌肉轮廓,在艳色纱衣下若隐若现,与他那张性冷淡的脸形成强烈的割裂感,看起来不伦不类。
烟袅看着他完好无损的手背,别说,他演男倌演的还挺像的,若非她打翻茶盏落在他手背的割痕不见了,她还真看不出他的身份。
祝慈脸上全无被识破身份的窘迫,他未曾探究她为何知晓他身份,既然已经识破,无非就是他在何处出现了破绽。
令他在意的是……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胸口之上留下的血痕处。
祝慈低眸,眼神在指尖鲜红的血色上凝住。
有意思。
被她所伤的痕迹,竟然并未完全消失…
此处是他的地盘,因此在楚修玉踏入此地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楚修玉身上竟无灵力波动,还多出一个所谓的娘子,一个生了心魔的仙门之人。
祝慈的确是不想得罪帝宫神庭,但此次与楚修玉交手,却令他心中多了几分嫉恨。
没错,就是嫉恨。
哪怕是当年风头正盛的承天宗宗主慕流云,也从未令他在交手中感到如此棘手的危机感,若他非不死之身,怕也要如血冥宗首领那般,折在他手上。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楚修玉竟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硬是与他打了一日一夜,在楚修玉这个年纪,他还只是在血冥宗挣扎求生的宗主走狗,连慕流云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楚修玉,却已修得化神之境。
用了短短二十年,轻而易举超越了他百年才修得的成果,如何能不令人嫉恨?
他不欲与帝宫神庭有纠葛,可若能借他人之手杀了那傲慢狂妄到令人嫉恨的家伙,自是极好的。
他伺机接近,本想趁这女子不备为她种下蛊法,待二人离开此处,便催动蛊法借她之手解决楚修玉。
没想到,竟发现比杀死楚修玉,更令他惊喜之事。
她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她可以杀了他……
祝慈很开心,薄唇弯成半月形。
烟袅将他神色收入眼中,启唇说道:“你想死吗?”
她之所以敢戳穿他的身份,还是要好好谢谢系统啊。
在她确认他身份与系统提起时,不出意外的听到了系统的心声。
原来这寡念道人,人生所求,不过一死。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她想起了上一次循环,她杀了他两次而不成,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而炎狼将他撕咬的不成人形,他依旧能恢复如初。
上一次她急着为楚修玉取药并未在意,今日经系统的心声一提醒,心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她刚刚故意用发簪刺入他胸口,从他的神色里,确定了心中所想。
并不是所有人留在他身上的致命伤,都会留下痕迹。
只有她。
真是个离奇却又令人愉悦的答案。
她指尖落在祝慈胸口的浅痕上:“说不定,总有一日,我可以杀了你呢。”
祝慈怔怔地看着她,这对他人而言近乎恶毒的语言,落入他耳中,如同天籁。
这大抵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听到的,最浪漫且动听的言论。
“不过,你要把土山镇百姓身上的蛊,解了。”
祝慈下蛊本就因无聊,解蛊虽麻烦,但若她将这视为交易,与他的死亡相比,当然是他能够顺利死去更为重要。
“可以。”
烟袅再次开口:“楚修玉是我的人,你不能动他。”
这就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了,祝慈沉浸在结束自己生命的期待中:“可以。”
他说完,迫不及待化作黑雾消失:“我这就去解蛊,以后你每隔五日来此处杀我。”
烟袅若有所思的看着黑雾的余影,系统喃喃道:“这大反派怎么有点单纯?”
这么好说话…
“单纯?”烟袅收回视线:“可我觉得他极度偏执,自我,甚至已经失去人性。”
他今日如此轻易答应她解除蛊法,说明无论是利用百姓对抗仙门,还是所谓的蛊法试炼,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全镇百姓的性命,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无聊的消遣。
他方才甚至完全不感兴趣,为何她对他如此了解。
他不在意任何人,是否对他有何企图或别有用心,他连自己都不在乎,因为死亡才是他的执念,这样的疯子,早已失去人性,比那些邪祟妖魔可怕多了。
他是真的想死吗?不是。
只因死亡是他触及不到的东西,他才想要。
幸好死亡才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若有朝一日,他所求其他而不得,凭这个疯子的脑回路,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
烟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先前给楚修玉准备的琉璃酒盏上,这种风月场所的酒水皆带了少量助兴的东西,本想喂给他等他对她求饶的,祝慈的存在,打乱了她的计划。
算了。
眼下她那点想要逗弄楚修玉的心思,兴致缺缺,先放过他吧。
烟袅看着天边如金纱般的晨晖,抬步向隔壁走去。
刚打开门,烟袅脚步微顿,目光定格在那遮挡的严实的床榻帷幔上。
轻柔的幔纱微微晃动着,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喘息。
烟袅蹙起眉,确认她在此处留下的结界完好,不可能有他人进入,脸色稍霁。
她走到玉桌旁,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酒壶,酒壶中空空如也。
“呵。”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靠座在椅塌上,指尖沿着壶沿磨砺着。
她递给他的只是一杯,他百般防备连看都不看一眼。
此处整整一壶,他倒是喝了个痛快。
这可与她没关系,是他自己夸下海口,流连花丛。
连这青楼中免费的酒水不能随便喝都不清楚,还口口声声这什么楼,那什么阁……
纱幔后的青年闻到了那抹熟悉的清香,红晕从脖颈蔓延至脸颊,浑噩的脑子突然清醒,仍无法抗拒身上的燥热之感,停顿片刻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只要他不觉丢脸,丢脸的就是她。
楚修玉十分自恰,甚至连口中的喘息声都不在刻意压制。
烟袅意外地挑了挑眉,安静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重新晃动的纱幔上。
青年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又多了几分令人耳热的嘶哑,像是故意的般,连呼吸的间隔都带着暧昧缱绻的轻颤。
烟袅脑海中的系统看着突然变成马赛克的场景,十分无语。
它确定宿主只是安静的坐着,甚至离那遮挡严实的床榻有几步之远,它的光脑竟因男主喘了几声,给眼前场景判定了违规隔离!!
好令统无奈的光脑。
“真短。”
烟袅掀起眼眸,确定没有听错,她神色变得怪异,他难不成…在说自己?
“三个人,嘶……不过半个时辰,还有脸做这不要脸面的营生。”
他声音断断续续,在如此特殊的场合下,也不忘冷嘲热讽:
“琴弹的…锯树一般,难听死了。”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看上他们,你也是真饿了。”
帷帐强烈晃动一瞬,净白修长的手垂落在床沿边,手背覆着青筋,牵连着骨骼分明的指节微微颤动着,玄色的轻纱落在他手背上,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依稀可见那粉晕未散的光洁指尖,滴落一抹可疑的晶莹。
烟袅:“……”
怎么能有人,嘴贱的如此天赋异禀?
今天多更点,周二更新可能要半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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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也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