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冰冷的声音还在祭坛中回荡,脚下巨大的暗红色圆环猛地一震,开始缓慢地逆转动起来。
伴随着石头摩擦的闷响,刻满符文的沟槽深处,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开始涌动。与此同时,在安然身体两侧的地面上,一黑一白两具棺材缓缓升起。
而黑色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小时那具消失已久的尸体。
她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地躺在冰冷的石棺中。皮肤是青灰色的,上面布满淤痕和擦伤。那张曾经清秀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散,凝固着临死前浓厚的绝望。
她的脖颈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折着,紧贴在锁骨下方。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全身的骨骼,多处呈现出不自然的错位和扭曲,尤其是四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拧断过。
显然,她是被活活折磨致死的。
安然的目光触及黑色棺中那具扭曲的尸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同时,祭坛圆环上那些暗红色的诡异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猛地扎进安然的脑海,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他闷哼一声,抱住头,痛苦地蜷缩下去。巨大的、不属于他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那悲伤里充满了绝望、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恨意。
他的身体像是不再受自己控制,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倒向那具白色的棺材。
冰冷的触感从背部传来,他整个人陷了进去。与此同时,他体内弥漫出一股浓郁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翻滚着,迅速向旁边的黑色棺材蔓延过去。
黑白两色的棺材边缘,在那翻涌的黑色雾气侵蚀下,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正在融合。
小时尸体上那张因痛苦和绝望而扭曲放大的脸,不断在安然模糊的视线中旋转、逼近,几乎要占据他整个意识。他感到身体深处,一股完全陌生的,冰冷而暴虐的力量正在苏醒,疯狂地叫嚣着要撕碎一切!而他的自我意识正在被这股充满怨毒的力量迅速侵蚀。
就在安然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黑暗完全吞噬,变成另一个存在的瞬间——
手腕上那根冰凉的红绳,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它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沿着安然的手腕蔓延,顷刻间化作一团纯净的蓝色火焰,将安然整个身体温柔地包裹起来。
温暖驱散了刺骨的冰冷,抚平了脑中撕裂般的剧痛。那股试图吞噬他的力量,在蓝色火焰的包裹下迅速被压制。
安然的意识瞬间恢复了清明!剧烈的头痛消失了,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祭坛上方,一直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女鬼猛地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恨意:“俞昇!你又坏我好事!”
安然身侧的空气猛地一阵剧烈扭曲!一道狭长的黑色裂缝凭空出现!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是俞昇。
他**着上半身,精悍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并且缓缓的渗着血。他的呼吸急促,显然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然而,最让安然感到奇异的是俞昇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完全变成了纯粹的湛蓝色,如同冻结万载的寒冰,散发着瘆人的冰冷和威严。
更诡异的是,在俞昇布满伤痕的胸膛和手臂上,一个奇异的图案清晰可见。
那图案的形态似龙似蛇,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图案似乎拥有自己的生命,它像活物般在俞昇的皮肤表层下缓缓地流动游走,时不时的停下来看安然一眼。
俞昇的眼睛死死锁定祭坛上空的女鬼。他无视身上的重伤,无视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灵魂的冷冽杀意:“想杀他……除非我死。”
女鬼悬浮在空中,浓烈的黑气剧烈翻腾。她死死盯着俞昇身上那游动的奇异图案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忌惮和……恐惧。
她似乎非常清楚,此刻的俞昇,她们是绝对敌不过的。
“俞昇……我们走着瞧!我不相信你能时刻的护着他!”
女鬼不甘心地尖叫一声,怨毒地瞪了安然一眼,随即,她的身影猛地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迅速消失在祭坛上方深邃的黑暗里,无影无踪。
失去了女鬼力量的支撑,整个巨大的祭坛瞬间失去了平衡!脚下的暗红色圆环停止了转动,那些发光的符文迅速黯淡熄灭。
构成祭坛的黑色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整个空间剧烈地摇晃,崩塌。
“不——!!!”
小时绝望的嘶吼一声。
她悬浮的身影变得极其不稳定,周身缠绕的黑发狂乱舞动。
没了女鬼的力量,她支撑不起这个祭台,这也意味着,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无尽的不甘如同火山般爆发,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锁定安然,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杀意,化作一道漆黑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朝着刚刚从白色棺材中挣扎出来的安然猛扑过去。
然而,她的攻击注定徒劳。
俞昇只是朝着小时扑来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抬起了那只布满诡异游动图案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降临,将小时狠狠地击落,重重地砸在祭坛边缘正在崩裂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身体变得极其虚幻,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构成她存在的怨气和执念正在飞速消散,力量如同泄洪般流失。
强烈的不甘如同毒蛇啃噬着她即将消散的意识。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作恶的人还能在世上逍遥?凭什么她遭遇了那样的痛苦和背叛,最终却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的眼睛执着的盯着安然,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只要……
突然,她看到安然动了。
她看见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覆盖在了小时那具冰冷**的尸体之上。
那件普通的外套,盖住了尸体最不堪的部位,也带来了一丝迟来的遮蔽与……尊严。
小时那双因为怨毒而瞪大的眼睛,瞳孔猛地剧烈收缩!
随即,那凝聚了无尽恨意和疯狂的瞳孔,又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冲垮了她灵魂深处最后那道由恨意筑起的高墙。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真的没想过要复仇的。
她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
父母离异,母亲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的抚养权,她只能跟着父亲。然而父亲很快再婚,有了新的妻子,不久后又有了新的孩子。在那个陌生的新家里,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努力地讨好每一个人,做所有的家务,成绩永远保持第一,对弟弟妹妹百般忍让……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乖,得到的爱就会多一点,就不会再被抛弃。
然而,当她的死讯传来,当父亲和后妈赶到疗养院,看到她的尸体时,他们的脸上只有短暂的惊愕,随即是掩藏不住的冷漠。而当李老头的家人,递过来厚厚一沓足以改变他们生活的“赔偿金”时,她的父亲……竟然在停尸房里,站在她的尸体旁边,对着杀害她的凶手,露出了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多看女儿那具扭曲的尸体一眼,更没有想过要为她讨回公道,甚至……没有给她最后的体面。
她的尸体,就这样被遗弃在冰冷的停尸台上,保持着死时最屈辱,最不堪的模样,连一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人愿意施舍。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所有的卑微期待,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她恨抛弃她的母亲!恨冷漠再婚的父亲!恨夺走她父爱的后妈和弟弟妹妹!恨这个视她如草芥,对罪恶视而不见的世界!
这股恨意支撑着她,化作了复仇的恶灵。
可现在……
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时,这个她一心想要杀死的男人,却给了她这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最后一点……她生前从未得到、死后也从未奢望过的……微不足道的善意。
那件覆盖在尸体上的外套,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她灵魂深处积压了太久太久的黑暗。
小时虚幻的脸上,那些狰狞的怨毒和不甘,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一个极其轻微弧度,在她消散的唇角浮现。
那是一个……释然的笑。
下一秒,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彻底消失在崩塌的祭坛碎石之中,再无痕迹。
就在小时消散的瞬间,一直站立着的俞昇,身体猛地一晃!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褪去了所有的神采,恢复了原本的深邃,他身上那个游动的奇异图案也迅速黯淡,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安然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俞昇后脑即将撞上尖锐碎石的前一刻,险险地扶住了他。
俞昇的身体冰冷而沉重,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还在流血。
呜——!
突然,一声悠长的火车汽笛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列车!它来接他们了!
安然精神猛地一振,脚下是不断开裂崩塌的岩石,他背着俞昇,在摇摇欲坠的祭坛中艰难穿行。当熟悉的车厢出现在崩塌空间的边缘时,安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背着俞昇冲了上去。
就在他们踏上列车的瞬间,身后的祭坛空间轰然塌陷,彻底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车厢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列车响起一阵沙哑的播报。
“恭喜玩家们通过副本图兰得疗养院,现发放属于副本的奖励。”
安然喘着粗气,根本没有心情去关心奖励到底是什么,他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俞昇,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朝着列车中部的医务室方向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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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图兰得疗养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