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鹏程建设的总经理助理冯青,上午十点公司有一个中高层会议,我提前五分钟去总经理办公室提醒,却意外发现总经理罗鹏程死在了办公室里。”
如果说刚开始凌霜还抱有一丝希望,在听到鹏程建设的时候,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冯青所说的罗鹏程就是她认识的那个罗鹏程。
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冯青掏出一张便签递过来:“凌侦探,这是27号的彩票号码,这个案子还要麻烦您指点迷津了。”
从冯青的话里,凌霜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她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
凌霜接过便签,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11点45分,她拿出自己的日程本:“说说现场情况。”
“罗鹏程就趴在办公桌上,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其他的我就没注意了,发现尸体以后我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并报了警。”
凌霜颔首:“说一下你所知道的罗鹏程的人际关系。”
冯青坐直身子:“他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他的父亲罗振祥是董事长,罗鹏程有一名神秘女友,他们约会的地点一般是酒店,但没人知道她女朋友是谁,我也不知道。”
凌霜颔首,关于这个神秘女友,她也不知道更多细节。
冯青又继续说道:“最近董事长和罗鹏程经常吵架,我知道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工作分歧,当然,也有秘书处的人说是因为罗鹏程的感情问题。另外,罗鹏程之前在海城是做风投的,成功操作了一家医药公司上市,相比那种更有挑战性的工作,鹏程建设的工作内容就枯燥多了。但董事长坚持要让罗鹏程回来接管公司,这或许也是两人吵架的原因。”
凌霜沉思片刻又问:“具体的工作分歧指什么?”
“因为一块地的招标。”冯青说:“因为涉及到行业机密,更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凌霜把信息记录在日程本上,又罗列出了几个问题:“现在你可以回去继续调查了,包括罗鹏程的死亡原因和他的神秘女友,争取锁定嫌疑人。”
冯青麻利的站起身:“好的,我现在就去,凌侦探再见。”
看着冯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凌霜不得不感慨,相比上一个甲方韩晋,冯青简直就是天使,希望他能带回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把目前已知信息梳理了一遍,凌霜决定约罗鹏程见个面,巧了,她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了罗鹏程打来的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看来又是罗伯伯的任务。”凌霜用了个更温和的说法,确切的应该是命令而不是任务,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了。
罗鹏程颇无奈的低笑一声:“跟你聊天本来也挺开心的,我中午去接你,到时候见。”
“好,再见。”挂断电话,凌霜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微型的窃听定位器装到新买的汉堡钥匙扣上,把它挂到了自己的托特包上。
上午十一点罗鹏程准时接上了凌霜,两人驱车赶往市区某家高档餐厅,路上凌霜悄悄把那玫汉堡钥匙扣放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下面。
几次见面罗鹏程开的都是这台车,她估计这是他的常用车。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凌霜和罗鹏程聊得还不错,十二点出头两人已经坐在了景观餐厅的落地窗边,28层的高度,足以俯瞰整个车水马龙的街道。
路上已经聊了些日常话题,午餐期间凌霜切入主题:“鹏程哥,你女朋友那边什么情况了?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越拖事情越麻烦。”
罗鹏程喝了口水,还是之前那句话:“时机还不成熟。”
“你女朋友是在海城工作的时候交的吗?是不是因为她想留在海城发展?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恐怕就要做出一些取舍了。”
“不是,她就是滕市本地人。”罗鹏程情真意切道:“她真的很好,一点也不贪慕虚荣,这辈子除了她我不会跟第二个人结婚。”
“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你还是要跟伯伯和伯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在我印象中她们从小就挺宠你的。”
罗鹏程苦笑:“那哪是宠啊,他们是望子成龙,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一手安排好的,包括高中让我出国,那时候我才15岁啊,语言不通不说,还要寄人篱下,那段日子我现在都不想回忆第二遍。”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罗鹏程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满都说了出来:“报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这些通通都是我爸决定的。我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不支持,只是想让我按照他设计好的路往前走。确切的说我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是他的附属品。”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你长大以后想当医药学家来着,说是要研究出可以治疗癌症的药物。”
罗鹏程耸了耸肩:“是啊,为了这个目标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化学,可是连你都记得的事情,我爸却根本不在乎。”
凌霜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只能生硬的扯开话题:“你回国以后不是在海城工作过几年吗?说明你还是有自由的,你别想太多。”
“那也是我活到三十多岁唯一快乐又自由的时间。”罗鹏程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扬起来就又落了下去:“结果呢,今年年初他还是让我放弃海城的所有,回来继承公司,甚至以死相逼。”
他苦笑道:“学习、工作,甚至衣食住行全都在他们的操控之中,更不用说结婚生子了,我连恋爱的自由都没有。”
凌霜确实也挺同情他的:“我能怎么帮你呢,或者我去跟罗伯伯说我不喜欢你?”
“别。”罗鹏程急切的说:“我现在只有在你这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如果你说了,我爸一定不会逼你,他只会逼我,要么让我更努力的追你,要么换个人相亲,总之情况肯定比现在更糟。”
他看着凌霜:“当我求你了,帮帮我,我一定会尽快跟我爸摊牌的。”
大概心情焦急又紧张,他双手握着拳,前倾着身子,是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凌霜安抚他:“好,我答应你。”
她给罗鹏程的杯子续了水:“你别紧张。”
罗鹏程松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药盒,倒出来两粒胶囊吞了下去。
缓了缓才解释道:“抗抑郁的,已经吃了大半年了,其实在国外的时候比现在还严重,经过积极治疗才终于好转,自从我爸让我回滕市,病情又复发了。”
他抬眸言辞恳切的对凌霜说:“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助理和我女朋友知道,帮我保密,我爸妈如果知道了,我想我收到的应该不是关心,而是更大的压力。”
凌霜颔首:“好。”
……
一顿午餐结束,凌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罗鹏程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二代,过得竟也如此不快乐。
更重要的是,他的死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嫌疑人又是谁?
揣着这些疑惑,凌霜回了事务所,路上她监听到一段罗鹏程的通话,给他打电话的人应该是冯青,他似乎提了离职,但罗鹏程不同意。
“你再帮帮我吧,现在这个公司里我只信任你,如果你也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罗鹏程说:“只要明湖项目顺利通过,你就是项目总工程师。”
“别天真了,董事长根本不同意我们开发这个项目。”罗鹏程开的免提,冯青的声音比玩家冯青要深沉几分:“你知道的,我学的是建筑,我应该在建筑领域发光发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端茶倒水、处理琐碎的杂务。”
两人的通话时间不长,但听得出罗鹏程的态度很坚决,哪怕冯青提出走法律途径解除劳动合同,罗鹏程也没有松口。
末了他还表示:“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你,冯青,人要懂得感恩。”
凌霜摘掉耳机走出地铁站,八月底的两点,气温依旧很高,她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抬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罗宅的地址。
……
罗伯母果然在家,见到凌霜抱着一束鲜花出现,她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我都好久没有收到鲜花了。”
凌霜笑:“您这花园里花团锦簇的,可比花店里的美多了。”
养尊处优的女人眉眼间闪过一抹失落,她把花妥善的收在客厅的置物架上,招呼凌霜在沙发上落座,又吩咐佣人去准备果盘和花茶。
“来之前我也没给您打电话,还以为会扑空呢。”凌霜说道。
“不用打电话,你随时来就行,我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基本都在家里。”
“还以为您会约人打牌或者逛街呢。”
“这么多年我一直也没融入进去,不会打牌也不会打麻将,更不喜欢逛街,想去工作你罗伯伯又不让,想带孩子你鹏程哥还没生……”罗伯母的语气里倒是有点难掩的失落。
等花茶端上来,凌霜切入正题:“伯母,我中午和鹏程哥一起吃的饭,他跟罗伯伯之间在工作上好像有些分歧,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个呀。”罗伯母叹了口气:“多少知道点,鹏程一直想证明自己,在明湖那边看中了一块地,想做度假村项目,但拆迁补偿款一直谈不拢,有几户老人家不想搬,老罗的意思是换个地方,鹏程死活不想放弃。”
凌霜大概听懂了:“拆迁项目没有一帆风顺的,罗伯伯做了这么多年建筑应该也知道,为什么不支持鹏程哥的项目呢?”
大概平常根本没人跟罗伯母聊天,偌大的宅子除了一两个佣人也几乎看不见人影,面对凌霜,她的倾诉欲也跟着涌了上来。
“说到这件事就要追溯到差不多二十年前了,就是嘉园小区那个项目,当时就有人不同意拆迁,后来还闹出了人命。那时候你罗伯伯还是个包工头,就因为这件事落下了心病,这么多年只要有人不同意拆迁,他都宁愿放弃项目。”
“还闹出了人命?”这件事凌霜倒是不知道。
“对啊,一家五口,除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同学家玩,其他人都死了,被一场大火烧死的。”罗伯母叹气:“说是**,就是为了抗议拆迁。”
“那这件事鹏程哥知道吗?”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在上寄宿制的初中,知道的时候事情早就处理完了。”
“其实可以让伯伯好好跟他聊聊的,父子两人聊开了就好了。”凌霜劝了一句。
罗伯母颔首:“我尽量劝劝吧,你罗伯伯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的话他基本不听,我们俩一个星期也说不上几句话,我有时候都怀疑他外面有人了。”
这话凌霜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安慰道:“您别多想,他可能只是工作太忙了。”
“是啊,忙的也不回家吃饭。”罗伯母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容易来一趟,净听我诉苦了,我继续说下去,恐怕你以后就不爱来了。”
凌霜也没办法给她什么承诺,只能表示自己以后有时间一定会过来。
她一直在罗宅待到七点,吃过晚饭才返程。
刚到事务所没一会儿铃铛声响起,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但来人却并不是冯青,而是一位陌生的女士。
凌霜忙起身迎接:“您好。”
“你好。”女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齐耳短发,戴一副黑色框镜:“我来找凌霜凌侦探。”
“我就是凌霜,您请坐。”凌霜让她在沙发上落了座:“喝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行。”
“好。”
凌霜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放在茶几上,给她倒了杯温水推过去:“您找我是有什么委托吗?”
“是的。”女人的眉眼十分严肃:“我的病人意外死亡,我需要找到真相,哦,我是一名医生。”
凌霜:“……”
感觉哪里不太对。
“忘了说了。”女人朝凌霜倾了倾身子:“我来自28号。”
凌霜:“……”
第一次遇到双杀,她也是出息了。
无论如何有了委托她就要接着,何况对方还给了她一组26号的彩票号码。
凌霜收起便签:“讲讲事情的经过。”
女人思虑半晌才说:“讲起来有点复杂,我没什么推理的经验,光找你的事务所就找了半天,到现在脑袋还是懵的。”
“没关系,很正常。”凌霜安慰她:“你尽量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信息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捋顺。”
女人颔首,娓娓道来:“我叫任萱,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今天上午有个女病人咨询流产手术,经过详细的沟通她预约了一个周以后的手术。巧的是她跟我刚好住一个小区,而且还是对门,我中午下班看到她家大门敞着一条缝,就下意识推门进去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她吊死在了客厅。”
“报警了吗?”
“报警了,警察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也找我做了详细的笔录。”
“死亡原因是窒息死亡?”
“对。”任萱苦恼的说:“但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其他信息了,根本不知道嫌疑人是谁,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关于死者你还知道什么信息?”
“除了姓名、电话以外就没有了。”
“关于她丈夫的信息呢?”
“她在单子上填的是单身。”任萱说:“这房子我是上周刚搬进来的,再加上我的工作性质,和邻居们都不怎么熟,实在没注意对面住的是谁。”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呢?”凌霜推测。
“还有自杀的可能?这不都是谋杀案吗?”任萱表示怀疑。
“有自杀案,我接的第二个案子就是自杀。”凌霜看了一眼时间:“你住在哪个小区?”
“世纪华府,距离这边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我有车。”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我的建议是你先回去,今晚零点验证死者本人,先排除自杀的可能,如果验证失败,明天一早你记得要把有关死者的所有信息都收集好,在医院的看诊过程最好也能有录音,我们首先要排查她的人际关系,从中找到嫌疑人。”凌霜给出自己的建议。
“行。”任萱点头:“凌侦探,我都听你的。”
送了任萱离开,凌霜抬手按了按额角,第一次在三天内处理两个案子,其中一个死者还是自己的朋友,这种感觉真是两个字,刺激。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铃铛声响起,这次是冯青来了。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第一罗鹏程的死因是中毒;第二罗鹏程长期食用抗抑郁药物。
“中毒原因呢?”
“尸检结果显示是□□中毒,警方在他的死亡现场搜集到了散落的胶囊,毒就藏在胶囊里。”
“什么样的胶囊?”
冯青掏出手机递给凌霜:“这种。”
图片上的胶囊是凌霜之前看到的,罗鹏程吃的抗抑郁药。
思虑片刻凌霜说道:“你有怀疑对象吗?”
冯青垂眸:“没有。”
凌霜笑着看他:“有没有可能你自己就是凶手?”
冯青一脸震惊:“我?你开什么玩笑,罗鹏程是我的初中同学,我家境贫寒,从初中开始到大学毕业所有的费用都是罗鹏程资助的,他对我有恩,我没有要杀他的理由。”
“据我所知,你提了离职,但他不同意。”
冯青的表情复杂:“看来凌侦探比我想象中知道的更多。”
“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公司机密,那个罗振祥不同意的明湖度假区项目,你和罗鹏程想做那个项目,但罗振祥不同意,你想离职去追求自己的事业,但罗鹏程不同意,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不是我,我反而怀疑是罗振祥。”冯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明湖度假村项目投入过亿,如果罗鹏程坚持要做,公司很可能被拖入资金流断裂的境地,搞不好整个公司就完蛋了,那可是罗振祥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
“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他很爱这个儿子。”凌霜说:“鹏程建设可能是他的骄傲,但罗鹏程才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作品。”
沉默半晌,冯青说:“我确定我不是凶手,凌侦探,你相信我。”
“好,我暂且相信你,那么我们从作案手法开始捋,知道他在吃抗抑郁药的人都有谁?你清楚吗?”
“我和他女朋友。”冯青说:“但我不知道他女朋友是谁,也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他在吃药。”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们目前没有可以怀疑的嫌疑人,只能从最直观的层面怀疑罗振祥,加上冯青坚持,所以今晚只能验证罗振祥。
凌霜嘱咐道:“如果验证失败,明天需要锁定罗鹏程的神秘女友,你是罗鹏程的助理,应该可以拿到他的银行流水,看一下转账和奢侈品购买记录。”
冯青颔首:“好。”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凌霜对冯青说:“祝你好运。”
临睡前凌霜又查看了放在罗鹏程车里的定位装置,自从车子被驶入鹏程建设的地下停车场,就再也没动过。
所以罗鹏程今晚应该是和罗振祥一起回了罗宅。
她拉上被子关掉了台灯,黑暗中有一丝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拢入一层薄纱。
凌霜莫名想起了罗伯母说的那件二十年前的火灾,为了抗议拆迁而**,但项目却最终完成了落实。
那一家四口死的是不是太过冤枉了?
她又爬起来上网搜了一下,大概时间太久,有关这场火灾的报道居然完全没有搜到。
但凌霜总觉着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