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凌夜没有再出现。但沈清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无处不在——通过周助理一丝不苟的监视,通过那本要求记录却始终空白的笔记本,通过头顶地板传来的、偶尔变得急促或暴怒的脚步声。这座宅邸仿佛变成了凌夜情绪的扩音器,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预示着风暴的积聚。
沈清的精神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他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觉得高窗外的铁栏杆在缓缓移动,有时会在深夜听见若有似无的叹息,仿佛来自墙壁本身。他知道自己正在被逼向崩溃的边缘,而那本空白的笔记本,就是凌夜用来测量他崩溃进程的标尺。
他试图阅读那些新送来的书,但字句在眼前扭曲、跳跃,变成无法理解的符咒。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漫上来,要将他溺毙。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这天夜里,一场真正的暴风雨降临。雷声轰鸣,雨水疯狂地敲打着高窗的玻璃,仿佛要将这牢笼彻底击碎。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地下室照得惨白,墙壁上扭曲的影子张牙舞爪。
在又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中,沈清清晰地看到,墙角似乎有一片阴影的轮廓与其他地方不同——更暗,更不规则。一个被遗忘已久的细节猛地撞进脑海:很多年前,这地下室还是个堆放杂物的储藏间时,那个角落似乎有一个废弃的、用木板钉死的通风口,后来装修时被粗略地封上了。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一个疯狂的、渺茫的念头如同这夜间的闪电,在他死寂的内心炸开。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个角落,锁链在身后拖行,声音被雷雨掩盖。他用手掌疯狂地擦拭着墙壁,灰尘和霉斑沾了满手。借着下一次闪电的光芒,他看清了——那里确实有一片区域与周围的水泥墙颜色有细微差别,边缘隐约能看到木板断裂后留下的不规则痕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后来抹上去的水泥,但似乎……并不十分牢固。
希望,如同毒药般注入他濒临枯竭的灵魂。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雷雨声是绝佳的掩护。他用指甲,用捡来的、之前餐盘里不小心掉落的塑料叉子断裂的齿尖,拼命地抠刮那片薄弱的水泥封层。
碎屑簌簌落下。指甲劈裂了,指尖渗出血珠,混合着灰泥,但他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传来的触感上——水泥层并不厚,下面的木板似乎已经腐朽!
时间在雷雨的喧嚣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那一小片区域抠出了一个浅坑,露出了下面暗沉、潮湿的木板。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叉子齿尖捅向木板——
“咔。”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雨声吞没的断裂声。木板上出现了一个小洞!一股带着泥土腥味和雨水气息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沈清几乎要哭出来。这不是通往自由的路,这甚至可能只是一个通往房屋地基夹层的、毫无意义的洞口。但这是变化!是禁锢之外的气息!是死水中投入的一颗石子!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望着那个小小的、黑暗的洞口,像望着救赎的微光。他没有继续扩大洞口,恐惧和理智拉住了他。他需要观察,需要计划。凌夜太聪明,任何微小的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用灰尘和碎屑小心地掩盖了那个小洞,将一切恢复原状,只留下心底一个疯狂滋生的秘密。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透过高窗,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沈清的心境已经不同。那个小小的洞口,成了他精神上的透气孔。他开始真正地“阅读”那些书,甚至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些晦涩的、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词句——不是屈服,而是伪装,是为了让凌夜相信他正逐渐“适应”。
他甚至主动对周助理提出:“能……再给我一支笔吗?这支快没水了。”
周助理审视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找出破绽。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送来了一支新笔。
沈清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凌夜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而他自己,是被山体囚禁的、即将枯竭的泉眼。
但他开始等待,等待下一个雨夜,等待时机。他不再只是被动承受,内心深处,某种被磨蚀殆尽的东西,正在悄然复苏。
而此刻,书房内的凌夜,正看着监控屏幕上沈清安静阅读的侧影。他手指划过屏幕上沈清低垂的眼睫,眼底是深沉的、化不开的占有欲。
“看来,安静的环境确实有助于思考。”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哥哥,你终于学乖了一点吗?”
他并不知道,那看似顺从的平静之下,正涌动着渴望冲破一切的暗流。囚笼依旧坚固,但囚徒的心,已经开始了秘密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