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六年,京师。
一场大雨来的突然,京城的天似被划开了口子,大雨倾盆而下。长安街的闹市上,大大小小的商贩忙拾掇着摊物,长街霎时变得安静。
这时,一双清隽的身影冒着大雨,出现在长安街上。那两人双双带着帷帽,撑着一把油纸伞,瞧不清面容,只能从身上那套玉色襕衫看出这二人身份来。
城中有官办学堂,专供官宦子弟就读,这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这学堂特有。
显然两位是京中某位大员家的公子。
那二人步履匆匆,高大一些的男子还背着一书笈,瞧着像是要去学堂的样子。可一转眼功夫,两人竟径直走向了这京城最大的花楼——碧玉阁。
“啪”地一声。
屋檐下,顾湛将雨伞合上,放在了碧玉阁门前的小台子上,从衣袖中取来备好的帕子拿给苏慕,满脸担忧。
“阿慕,此事若做了,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先生乃朝中清流,他定是不想你用这种法子救他。”
苏慕的衣摆上沾了不少泥水,好不狼狈。
闻言,他攥衣服的动作停滞少顷,才接过青年递来的方巾:“顾兄不必再劝我了,如今能救……能救家父的只有这个法子。”
半个月前,苏慕的父亲,时任左佥都御史的苏持,领衔带着都察院的一群言官,弹劾当今享批红之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津,陛下登时大怒,将苏父为首的几名言官,一齐关进了天牢受审。
苏慕自小在父亲跟前耳濡目染,对朝中之事也有些见闻。苏父是直臣,陛下不一定会处死,但那内廷的天牢,进了哪里是能随便出来的,或牢头或政敌,随便用些法子,便叫人横着进去躺着出来。
好在,陛下仁慈,耳根子软,若这时候能有陛下亲近之人劝上几句,想必此事也就揭过。
这半个月来,苏慕左右逢源,求了不少能求的人,可一一遭拒。
直到七日前在酒宴上认识了燕王府的门客,才得到这个办法。
燕王乃是当今圣上重点培养的接班人掌京府、代天子监国,手里更是握着整个大雍西北边防的军权——没有人比燕王说话更好用。
“顾兄,我心意已决。”苏慕的目光落下两人的衣角上,这才注意他们方才出门太着急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在带着帷帽,旁人也看不清顾湛的脸。
顾家家教严,若被他父母得知他来了这烟花之地,怕又要受责备。
苏慕:“时间不早了,我自己进去就成,顾兄先回家罢。”
顾湛见苏慕肯定,便也不再劝,而是选择陪着他:“有我在,他们起码给几分薄面,一起进去。”
“好。”
苏慕也不再多言,跟着顾湛朝着碧玉阁内走。
甫一入门,便遭人驱逐,顾湛掀开了帷帽,护在苏慕前头,“我约了人,甲子三房,劳烦带路。”
带路的小二看了顾湛一眼,随后便去核对:“顾公子,里头请。”
碧玉阁乃是京师最大的官办妓院,而这妓院背后之人,正是燕王萧烬。
接见苏慕二人的男子是三年前进士及第,燕王府的门下学生,顾湛早帮苏慕核实过了。
男人见了苏慕和顾湛,领出来一小倌,“两位公子,人已经在这里了,十万银票可准备妥当了?”
顾湛从书笈中取来银票,还未递过去,苏慕先一步拦了下来,问出来自己的疑问:“不是我二人不信先生,只是这碧玉阁本就是王爷的私产,这人应该也是王爷的人才对,王爷既将人藏在此处,我私自将人带到王府,会不会不妥?”
苏慕话中有话,对面之人也听得懂。人既然是燕王的,为何他还要赎身再送去?
燕王门客早看出两位年轻人的担忧,认真解释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西北战事吃紧,王爷这时候需要银子救急,这送人只是一个名义——
他点了点那银票:“重点在这十万雪花银上。”
“滴水成渠,王爷需要的不是这小倌,这滴能解西北渴的及时雨才对。”
“好。”
苏慕手下,乃是他及母亲全部身家,不得不再三确认:“那就麻烦先生了。”
顾湛将银票递过去,随后又从袖子里单独取出来一百两银票,“这是我二人单独请先生吃茶的。”
苏慕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湛,顾湛只是微笑用眼神安慰他。
燕王门客放声一笑,但随后却又把银子还给了苏慕:“再下也是为王爷办事,不会多收你们的钱,这钱还有这小倌你们一并都带回去,三日之后酉时,带着人去燕王府拜访就是。”
“他为你们引路。”
苏慕忐忑不安地心,这才放下去一半,“多谢先生。”
苏慕带着小倌出了碧玉阁,随后找了一处客栈将人安置了起来。
这时候雨已经停下,马车走到了苏家前一条街,苏慕让马夫停下了轿子。
苏慕:“顾兄,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三日之后我自己带着那小倌去燕王府便是。”
顾湛点头,“那好,你回府也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说罢,顾湛将目光落在少年浓稠卷翘的睫上,少年巴掌大的脸颊日渐清瘦了不少。他抬手,拿着帕子给苏慕擦了擦额角的雨珠,“不必担心,有我在。”
窄小的轿室内,少年的心声好似被无限放大,似是沉寂了许久的湖面被顽石猛砸出来水浪,波涛汹涌皆在目光之中。
苏慕抬眸对上顾湛那双清澈的眸子,朝着他挤了一个笑:“嗯。”
三日后,苏慕一早让家里小厮去学堂告了假,午时过后,他换了一身素净的袍子,带着府中的马夫和书童,准备先去客栈接上那小倌。
待到了客栈,才发现那小倌昨日酉时便退了房,掌柜的将一封手写信拿给苏慕:“小公子勿要着急,这是那位公子留下的,说您看着就知道了。”
苏慕:“他怎么会走了?”
苏慕急匆匆打开信封,发现上面有燕王的大印,那小倌说萧烬召他侍寝,便先走一日,让他拿着书信去王府求见即可。
苏慕收了信,心却怎么都定不下来。
怎么看如今这处境,都像是被人做局坑骗了……
从苏府到燕王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轿子内苏慕攥着那小倌留下来的信,额角出了一层薄汗,这时候马车稳稳将车子停下燕王府前:“公子,王府到了。”
好巧不巧,苏慕正准备下车,登时从前方宽阔的官道上驶来一队车马,前方开道的侍卫竟穿着飞鱼服,握着绣春刀。
苏府的马夫立刻将车子挪走,苏慕再下车时正好见前方燕王府的门房出来相迎。
“王爷。”
燕王府的门房出了门,不等自家主子下车,便将宫里送来的书信一并呈上。
萧烬掀了掀眼帘,踩着人背下了车,踱步朝着王府走:“何事?”
门房见萧烬不快,说话声压了下去,“王爷今日若是烦心……”
萧烬闻言,脚尖停顿,眸子一凝。
门房吓的立马跪在了地上,不等男人开口,着一身玄衣的青年从府中的槐树上跃下,跳在男人身边,笑嘻嘻道:“主子,他们说不清,玄风给您讲,还不是内阁那群老顽固,求人求到了公主头上……”
那青年说罢,萧烬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随后二人并肩进了门。
苏府的马夫将车挪了老远,苏慕站在马车前只能听见一两句话,待萧烬进了王府他才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那小倌留下的书信前去求见。
不想甫一走到门前,方才被萧烬数落过的门房见了苏慕,看了他给的信,冷嗤一声:“什么苏家的人,不想死就赶紧滚,王爷今日心情不佳,小心扒了你的皮!”
说罢,门房见那书信随意一丢,“哪凉快哪待着去!”
“劳烦您等等。”苏慕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抓住了那门房:“学生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苏持之子,是向王爷献礼的,日子早与王爷定好了,劳烦您还是去通报一声。”
门房蹙了蹙眉,回头看了苏慕一眼。
见面前少年生的珠圆玉润,衣服料子也是时兴的,他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王爷今日因为朝中的事情烦心不已,这厮还说自己是左佥都御史的儿子,这官职听着不小,莫真是王爷要见的人?
倒是个美人。
但是燕王府从不收礼,门房又问:“你要向王爷送礼?什么礼?”
苏慕将攥的皱巴巴的信拿给那门房,恭敬道:“是王爷座下孙先生举荐,给王爷送……碧玉阁的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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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