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鸿 第35章 一起逛瓦肆

散朝之后，就在几位官员准备凑上来和韩世渝搭话时，参知政事苏抱朴从后面叫住了韩世渝。

“易之。”

韩世渝回首施了一礼，“座主。”

他高中那年，主考官正是苏抱朴，虽说探花是太后钦点的，却不妨碍二人私交甚笃。

苏抱朴皱眉道，“易之行事一向稳当，这回怎么如此剑走偏锋？”

韩世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座主有所不知，门生藏锋数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么说，你是谋定而动？”苏抱朴诧异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事先不与我商量？”

韩世渝眼中笑意未散，“若在下事先与座主通了气，座主可会同意门生的做法？”

苏抱朴摇了摇头，“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此急进，又要大动干戈，终是不妥。”

二人穿过寿仁坊，韩世渝坦然地说，“门生以为，略施小计，难涤沉疴。当前改革方略尚且粗疏，座主若有更好的建议，还请不吝赐教。”

苏抱朴回忆起朝上的情形，思忖道，“看这阵势，你和官家是一条心？”

“是。”

“胡闹！”苏抱朴怒目圆睁，放声斥责道。

他始终还是将韩世渝当小辈看待，因此连发怒也如同长辈管教小辈一般。可韩世渝重活一世，心心念念就是为了改写历史，他要做的事，即便不被看好，也无人能够阻拦。

二人行至六部桥西侧，三省已然近在眼前，韩世渝向苏抱朴辞别，“座主，门下省到了，我先行一步。”

“去罢。”

这一日散值后，韩世渝来到执政府东侧的殿前司衙署外，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沈终夜才大步流星地走出衙署。

见他孤伶伶地等在衙外，沈终夜有些诧异，“怎么不找人通传一声？好歹到偏厅讨杯茶喝，这么傻站着作甚？”

“哪能耽误你的公务，”韩世渝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陶罐，“况且我等候之时也没闲着。”

“这是何物？”

“膳部的杂役出来兜售时令果子，正巧给我遇见。这是蜜渍梅蕊，用沸水冲饮别有一般滋味，待会儿给你试试。”

“好啊，”沈终夜恹恹地打了个呵欠，“咱们去哪儿吃饭？”

韩世渝笑着眨了眨眼，“熙春楼怎么样？可以顺道去南瓦子转转。”

沈终夜嗤地一笑，“明儿就要舌战群儒了，今晚还有闲情逸致跟我瞎逛？”

“只要安排得当，总还能匀出些时间的。”

嘴上说得轻巧，其实韩世渝连日挑灯夜战，见缝插针地处理公务，才空出了这一晚的时间。

沈终夜知道他辛苦，不愿耽搁他太多时间，便说，“瓦子里又不是没有吃食，依我看，咱们直接过去得了。”

韩世渝笑着眨了眨眼，“那就多谢沈帅替我省钱了。”

他们向东徐行，很快便到了南瓦的地界，南瓦距离皇城不远，虽不如北瓦来得大，热闹程度却丝毫不差。瓦子外酒楼如云，妓馆林立，瓦子内商铺繁多，勾栏成行。

夜晚的南瓦灯火通明，各色灯笼或是悬于檐下，或是长长一串从灯棚上垂落下来，随风摇动，煞是好看。

瓦子里最有意思的便是勾栏，每个勾栏都设有许多坐席供来客观看，里面的表演则各自不同，有说书、傀儡戏、杂剧、相扑、嘌唱等演出，可谓是百花齐放，一应俱全。

月色中人流如织，勾栏内挤满了看客，连贩卖市食的商铺前都排起了长龙。好在各个勾栏都有专供贵客竞价的坐席，它们通常位于腰棚的前端，左侧称“青龙头”，右侧叫“白虎头”。二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一个人去找牙人竞价，另一个人去买吃食。

瓦子里的市食琳琅满目，韩世渝一时挑花了眼，当他提着三层食盒走入约定的勾栏内，却没在前排看见预想中的身影。他回首四顾，终于在人海中看见沈终夜高高扬起的手臂。人群里那双黑眸灼灼逼人，好似不肯熄灭的晚星。

总算在沈终夜身边坐定，韩世渝问道，“前排的座位都售空了？”

“牙人说这几日的好位子都被一位大人包下了。”

“那还真是大手笔。”

韩世渝打开食盒，取出一碗乳糖圆子递给沈终夜。沈终夜接过小碗，用汤匙将圆子送入口中，一双眸子入神地盯着戏台上的动静，碗见了底，他又把一碟蟹黄灌浆馒头扫入腹中。趁着他吃点心的功夫，韩世渝把一盘醉虾都剥了出来，晶莹剔透的虾仁被端到沈终夜面前，光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沈终夜也是照单全收，三两下就清了盘。

“好吃吗？”

“嗯……”

沈终夜反射性地点了点头，韩世渝见他吃得开心，不禁莞尔，他又随手剥起了南杏仁，随着傀儡绕着幕布走过一圈又一圈，那些杏仁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知道君子之交不该是这样，可藏在冠冕堂皇之下的小心思如同漫灌的流水，一寸寸将他淹没，那些情|欲或许是卑劣的，但人天然就是追逐渴望的生物，他的原则迫使他将一切情思压下，翻腾的心绪找不到出口，只好用一个近乎笨拙的方式去讨对方的欢心，好像只要沈终夜感到高兴，他心里的焦躁就会稍稍被抚平一些。

沈终夜仰着头将南杏仁一颗颗往嘴里丢，一副兵痞模样。那杏仁清甜可口，冷不丁勾起一段回忆。儿时他体弱又贪玩，常常染上寒热。若是恰逢山中杏树成熟的时候，父亲便坐在火堆边，给他剥杏仁吃。那北杏仁吃着微苦，却能止咳，最难得的是父亲的一片心，可他却无缘膝下尽孝，甚至没有能力保全父亲的性命。

他眨了眨眼，压下苦涩的心绪，好在韩世渝还在专心对付那些杏仁，什么也没察觉。

他一个人惯了，从来也不指望旁人为他做任何事。看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探花郎为了讨好他，做起了小贩的差事，沈终夜不禁莞尔。可他长久没有朋友，甚至不知该如何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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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起逛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