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却道:“哦,那不巧的是,我最不讲求的便是公平。”
“年轻人,你们既然知道自身境界低下,那便该好好修炼,而不是苦苦哀求我手下留情。”
和已经走火入魔之人是讲不清道理的,这怪老头说话虽然气人得要命,但一句话的功夫,冉青禾已然得到了答案,这裂隙,还真的是这怪老头用剑劈出来的。
能单单凭剑便能劈出这深谷裂隙,他的境界定然在化神境以上。
几人互相对视片刻,无声的默契弥漫,明瑜率先提剑起身。
五人之中,只有他修剑道,而其余四人都是提剑浑水摸鱼进来,不宜先行上场。
“我先与他交手,你们从中寻求破绽。”明瑜留下这话,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即使是心底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没有料到,仅仅一剑的功夫,明瑜已被打飞到那群青霄弟子身上,而他手中的木剑,也成了断剑山中的一支。
他喘着粗气,正要起身,却被趴在他身旁的青霄弟子拉下:“明师兄,是我,段明。”
两人虽在不同长老门下,但在青霄还算相熟,所以这段明才苦劝道:“师兄,别起来了,要不然还要被再打一遍,真的会出人命的。”
明瑜:“……所以这就是你们在这儿躺得横七竖八的理由?”
段明叫苦不迭道:“你不知道,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的,全都被打了一遍又一遍,还好有你们,我们这才能喘口气。”
明瑜:……
敢情他们是来当靶子的,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站在中央岿然不动的怪老头。
此时,花烬已然接替明瑜上场,他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云崖书院花烬,请前辈赐教。”
按照剑修的规矩,若是对方施礼报上名号,自己同样需要回礼,言明自身身份以后,才可正式比试。
怪老头也意思意思地略躬了躬身子道:“青霄千机卜,请赐教。”
在场的众位修士闻言俱是一愣,他们着实没有想到,这人竟是青霄宗前任副宗主,千机卜。
传闻有称,千机卜,人如其名,可卜天机,算劫数,几乎算无遗漏。并且,他的剑术,堪称青霄第三人。
而前两人,一人便是青霄掌门千钟,一人是已然陨落的青霄前长老千雪。
躺下的众修士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这副宗主已然云游,去寻求造化,怎么会龟缩在这小小的深谷裂隙中。”
“对啊,他这剑术,除了掌门,谁还能敌,我们难道只能躺在这里等死了吗?”
“谁说不是呢?谁能受得住他这种折磨。”
一番交流之后,众人脸上已是灰败之相。
本想歇息些许功夫,再群起攻之,谁料只能躺平等死。
只是,临死之前,依旧有人八卦道:
“欸,你们看没看过青霄野史。”
明瑜竖起了耳朵,一面暗中驱动灵叶,传讯与冉青禾。
据这野史上讲啊,这副宗主是……”
只是这人话头还未启,一袭红衣少年已然在三招之内,便又被踹翻到青霄修士间。
甚至附加了一句千机卜的嘲讽:“黄口小儿,你都多余鞠礼,没练几天剑还想着逞英雄。”
花烬翘着腿,往地上慢悠悠地一躺,稍稍掩饰着尴尬道:“这也不怨我,我又不是剑修,刚抬剑就被打过来,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五人中已经败了两人,千机卜觉得甚没意思,眼见身上魔气又要发作起来,扶忌掰开被水容儿拽住的手,喊道:“云崖书院扶忌,请赐教。”
水容儿赌气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先行观察这人路数再打,现如今明显打不过,这傻子真是拦也拦不住。”
冉青禾回道:“的确,单靠剑术,我们的确难以取胜,所以只能攻心为上。”
方才,明瑜灵叶传音曾提到过什么野史字眼,她也遍览青霄野史,或许可以从中寻找着千机卜走火入魔的原因。
只是,脑海中的野史太多,她也一直不知该如何分辨。
野史称,千机卜一直不满千钟稳坐掌门之位,所以夜袭千钟,但却被千钟打断四肢流放,只对外宣称千机卜云游。
冉青禾看了看千机卜完好无损的手脚:……
野史又称,千机卜算尽天机,甚至算到自己命数中有大劫,所以将自己的大劫转移到千钟之女千雪身上,因此千钟杀了千机卜,却只称他是云游。
还有更野的,诸如千机卜其实是千钟的儿子,篡位不成所以惨遭流放……
她盯着手中已然熄灭的灵叶,野史不胜枚举,可那名青霄弟子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正立于场上的扶忌,已经硬生生地扛了千机卜三剑,他虽已突破元婴境,但所修皆为符术,剑法与符术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道法,他能够仅凭剑修基础心法便撑过三剑,已是不易。
他随意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死死握住镇魂剑剑柄,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水容儿也似乎忘了两人间的龃龉,双手攥住衣裙,眼都不眨地紧张盯着场内。
但已然走火入魔的千机卜却不顾这些,既然人还没倒下,那就可以再战。
他手中的剑气随魔气一同荡出,将原本还在半跪着硬撑的扶忌一剑扫开。
扶忌的身体如同一支断了线的风筝,悠悠砸到一群青霄弟子身上。
干脆地解决了一个不能称之为是对手的对手以后,千机卜又将目光投到仅剩的两名女修身上,一双眼已经猩红地充血,像是被魔气蚕食一般。
走火入魔者,初时魔气会残害修士的心智,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入侵修士经脉、脏腑、丹田,直到完全将修士魔化。
“到你们了。”
但始料未及的是,一柄断剑从千机卜身后袭来,他微微偏了偏头,正欲暴走,而扶忌却又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前辈,在下还未认输。”
千机卜道:“剑修连用以安身立命的剑都断了,还算不上是输吗?这是哪里来的规矩,老夫可从没有听过。”
扶忌咳出一口血,“剑断人在,我便可以一战。”
水容儿此时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知道扶忌是因为什么才又撑着身子站起,他是担心自己连这老头的一剑都受不住,可想是如此想,她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我需要你没事装成个救世主似的站在那吗?扶忌你就是一条狗,我让你叫你才能叫,我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给我滚,滚呐。”
而这一骂声,似乎也是激起了千机卜身上的魔气,他不受控制地朝水容儿甩出一剑。剑气带着破山之势,明显是冲着要她的命去的。
冉青禾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水容儿,以镇魂剑作为抵挡。她并非无私,只是片刻的权衡之下,这一剑会要了水容儿的命,却只会使她重伤,所以,她挡了上去。
然而,转折只发生在一瞬间,就在她以剑格挡之时,千机卜原本挥出的那道剑气却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剑气反噬之下,挥出的所有灵力皆作用在了他自身。
他强行抵住这道灵力,身上的魔气似乎也受到了莫名的压制,眼神恢复了片刻的清明,缓步朝二人走去。
而扶忌丝毫不顾惜身体,闪身又护在水容儿面前。
水容儿愤愤地朝他本就受伤的脏腑踹了一脚:“下次若再是这样,我便回我的白虚,你休想再见我一面。”
嘴上虽然毫不留情,但手上却还是体贴地将灵力渡入他的身体。
扶忌却是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抗拒着她的治疗,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缓步走来的千机卜。
但千机卜的目标,却并不在水容儿,而在冉青禾。
他神情迟滞,苍老沙哑的声音越发低沉:“你的身上,为何会有她的气息?”
冉青禾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却仍旧保持着警惕:“什么她?”
千机卜神情激动地又上前一步:“你是凡人界悟道的修士?是吗?”
冉青禾将剑一横,剑指他的喉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千机卜脚步未停,继续道:“你是玄水宗的,对吗?”
他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脚步越逼越近,只是,在喉咙距离剑尖只有一厘时,他停下了。
他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般,慌张地蹲下身子捂着自己的脸:“对了,我现在的样子,你应当认不出来了。”
他胡乱地抹着脸,抓着头发,十分焦躁地原地打转。
凡人界悟道,玄水宗,走火入魔……冉青禾在心底将这几个词串在一起,似乎联想到了一件极不可能的事情。
她想,她或许知道那名青霄弟子想要说的野史是什么了。
她曾看过一本《青霄山情话史》,其中记载,青霄副宗主千机卜曾为自己卜过一卦,按照卦象所言,他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凡人界女子,并为了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野史称,那是千机卜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卦象有误,因此,他顾不上什么天谴,接连又为自己卜算了三次,可次次结果都一模一样。
他气愤地将卜算用的龟甲摔了个四分五裂。就算他控制不了卦象,他也能够控制自己的心。
所以,他去见了卦象那人。
冉青禾不确定地询问道:“元夕佳节,九龙逐月灯,天海谷,传授青霄剑法……”
她每说出一个词,千机卜的面色便白掉一分。
直到,她从储物袋的角落,掏出了那枚被她遗忘在角落的掌门玉牌,她摊开手掌,递到他面前。
而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