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神独占后如何苟命 第8章 海之泪

玖佚快步走出教堂，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

夕阳城人们热闹迎接夜晚的声音在他耳边被调成了静音，直到暖风拂面，带来寒意，他才察觉自己出了冷汗。

的确是吓到他了。

同样的行为，上辈子是一年后才发生，然而这辈子他和洛伊克才认识两天，刚刚那一瞬间，他真以为洛伊克和他一样重来一次。

但洛伊克的态度还是让玖佚打消了这个猜测。

如果洛伊克是重生的就不该像现在这样，上辈子那家伙对他早已到了得寸进尺肆意妄为的地步，但也足够坦诚，起码他问什么洛伊克都愿意回应他。

他刚刚的疑问洛伊克没有回应，且突然变得淡漠，警告他不要越界。

玖佚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重生的事情，有些懊恼，好在安道尔及时出现叫走了洛伊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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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处理教廷废品的后门，地面石砖还残留着一些积水，在整齐的垃圾堆和木箱上，玖佚看到了人鱼的腰带和一旁正在偷偷摸摸捡垃圾的小男孩，手臂上还带着青紫交错的伤疤。

少有人知道来这里可以捡到值钱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去当铺换钱，拿去吧。”

他来到他身后，弯下腰，低声道。

“对、对不起，是他们叫我来的！”

小男孩被他金色的眼睛吓了一跳，立刻指向不远处几个躲在树后的少年。

玖佚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少年手里拿着树枝当作武器，看见竟然是血族，顿时吓得不轻，转头就跑。

他回过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指了指身上穿着修道服，努力挤出友善的笑容。

“别怕，他们在欺负你是吗。”

男孩胆怯地点点头，玖佚便陪着他去当铺换到了一枚金币。

路上，玖佚得知他父亲三年前去世，他是从另一个村落流浪到这里。

“我爹得了疯病，村里的人说他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确，在泽雅大陆，对于一些无法治愈而又十分诡异的病症，往往都会被认为与魔鬼有关，然而事实上某位真正的魔鬼根本懒得去管那些。

玖佚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把金币放好，他帮他去修道院登记身份，以后每月可以来教廷领救济金，但相应的以后要承诺为暮光教廷做事。

暮光教廷会给困难家庭发救济金，每个月，这大概是那家伙做得少有的好事……

虽然也只是为了好名声，搜罗信徒为那家伙效力。

“谢谢哥哥！”

小男孩在其他教会成员的帮助下显然放松了许多，走出几步后转身对他招了招手。

玖佚挥手与他告别。

把小男孩送走后，玖佚没有回教廷，继续在夕阳城转悠。

历经过通缉、死亡，现在平静生活的每一天便显得弥足珍贵。

熟悉的街道令他不禁想起前世种种，出事前那三年的势力扩张并不容易，最终却没有换来好结果，反而树立了更多仇敌。

所以刚才在储藏室他试探洛伊克，更多是想知道，既然是棘手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

明明这家伙只要每天在教堂里当个悠闲的神使就已经过得比人类王族还舒服，反正每天都有罪人，不可能缺灵魂，平时帮信徒解决一些小事情已经足够。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光明神教不就是这样吗？

那些真正涉及到种族乃至家国存亡的事情，光明神教很少涉足，尤其是近几年各族都不太平，为什么洛伊克非要掺一脚？如果洛伊克不参与那么多事，或许他身份暴露之后也不会与世皆敌。

玖佚只能默认洛伊克是为了财富地位那种东西，但是……

想到这里，他便抬手摘下自己脖颈间的项链，那抹幽蓝倒映在一片金辉之中，轻轻流动着。

玖佚盯着它叹了一口气：

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搞不懂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将项链收进修道服里一个隐藏的口袋里，妥善收好，然后抬眼看向挂在路边的木板。

上面篆刻着简单粗糙的文字——

夕阳美食城。

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这是他以前最常来的地方。

人群熙攘，吆喝声不断，各种蔬菜肉类的摊位鳞次栉比，还有街道后的小酒馆也逐一亮起了烛火，挂上属于夜间的牌匾。

真让人怀念。

玖佚戴着兜帽，柔软下来的目光掩在阴影之中。

夕阳城在暮光教廷的庇佑下，生活安居乐业，祥和幸福，曾几何时这里也是玖佚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地方。

自暮光教廷名声远扬，越来越多的人渴望来到暮光圣殿所在的夕阳城定居。

可惜这样繁荣的景象，再过三年将只剩一片废墟。

叮铃～

随着门框上垂挂的铜铃发出声响，麦酒的醇厚与橡木桶的木质香扑面而来。

这个时间点来喝酒的人并不多，几张圆桌上只有无事可做的雇佣兵和游侠在高谈阔论，大到近日帝国战事，小到邻居间的八卦。

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个矮人，他坐在高脚凳上，长长的胡须垂落超过椅面，身材矮小却健硕，背后墙上挂着的战斧是他年轻时英勇过的证明。

玖佚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能翻出一枚硬币。

现在恐怕路边的老乞丐都比他有钱。

他有些尴尬，准备转身离开酒馆的时候，忽然肩上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

啪——

“玖佚先生，您来喝酒么？”

玖佚一怔，转过头，兜帽顺着身后人的动作而滑落，在昏黄的暖光下露出面容。

身后的人是莱特。

莱特狭长的双眼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眸，突然哆嗦一下，连忙松开了放在玖佚肩膀上的手。

“这不是那个人血过敏的血族吗，哈哈哈哈，莱特大人，您也认识他啊！”

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修道服的男人举着酒瓶子冲莱特喊道，他是那晚给玖佚烙印的人之一，知道了这个秘密。

“人血过敏？”

莱特意外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看向玖佚的目光就变了，变得充满探究和……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多嘴的家伙没有好下场。

玖佚扫了眼刚刚那个修士，然后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没做过多的解释。

莱特盯着玖佚的脸看了一会儿，黄油般的光线融在玖佚青白地皮肤上，仿佛在一块精致的白玉上刷上了一层蜂蜜冰糖，突然不再让人有强烈的距离感。

心中对于血族的恐惧和排斥渐渐消退，转为一种猎奇心理。

于是他抬手故作娴熟地揽住玖佚的肩膀，说：

“来来来，我请你喝一杯，庆祝你加入我们暮光教！”

玖佚本想拒绝，但是有人请客，他实在盛情难却。

“我想喝椰子酒，谢谢。”

玖佚坐到木椅上，抬头对莱特说道。

然而莱特回来的时候，手上却只拿了两杯麦酒，身后还跟着矮人老板。

“先生，咱这儿的椰子酒产自阿纳加海岸，但是最近几个月阿纳加的椰子都遭到污染，所以这椰子酒暂时无法调配咯，请您见谅嘞。”

矮人老板的口音奇特，玖佚费了些力气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倒没有很遗憾喝不上椰子酒，只是疑惑：

“污染……阿纳加发生了什么事？”

莱特坐到玖佚身旁，跟玖佚碰了碰杯，在叮叮咣咣的玻璃声响中，轻蔑地开口：

“呵，据说是因为阿纳加的海神陷入沉睡之后，海洋里出现了怪物造成污染，不过我看啊，是那边的海神要死咯。”

“……神怎么可能会死。”

玖佚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指尖泛白。

“神不会死又怎样，他的人鱼马上就都来信仰我们伟大的艾德蒙斯大人了，失去自己的信徒，那这神不就相当于死了吗。”

莱特猛喝了一口酒，放低了声音说着。

玖佚张了张嘴，想说莱特把因果逻辑搞反了，真要说也该是海神不顾那些人鱼，才让人鱼族不得不改信艾德蒙斯。

但好像大家都这么认为。

“就是说啊，好像是人鱼族要搞什么和人族建立什么种族联合，还要和海盗联手探索海域，呵呵，我看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的海神，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啊。”

“我听说他们在反抗信仰海神的规矩，你瞧，咱们艾德蒙斯大人多好。”

玖佚看了眼对面两人，他们同样这么认为的，而且对自己信奉艾德蒙斯充满自豪。

谣传罢了，看样子这群人并不知道阿纳加到底发生了什么。

玖佚埋头掩着神色默默喝酒。

金棕色的液体进入口中，先是苦味入喉，混着小麦麸颗粒，但随着苦涩消散，舌根便泛起了微甜，回甘绵长，呼吸之间散发出麦香。

人们对并非自己种族地盘发生的事不很感兴趣，他们很快谈论起别的来。

玖佚有心事，也就话少了些，有时他们会主动问起他关于血族的话题，毕竟血族在东洲并不多见，但玖佚离开血族族群太久，不知道这几年血族发生的变故，他们也只能扫兴地耸耸肩。

莱特总是忍不住向玖佚看去，他感觉玖佚身上有股特殊的冷香。

很特别，而且没有他以前见过的血族身上那种“捕猎者”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玖佚不能吸食人血吧，这样的话，就只剩下身为血族的那股神秘、高贵、令人着迷的气质，垂落的乌发柔软，像个落魄沉默的贵公子。

除了莱特，盯着玖佚的还有那晚负责给他烙印的三人之一。

玖佚对那种视线依然难以习惯，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更加敏/感，他手指轻敲着酒瓶，压下泛痒的指节。

现在不是五年后，不能随便揍人。

窗外月上树梢，窗内一片谈笑声中，烛火渐渐暗了下来，耳边原本跳跃的音符变得舒缓暧昧起来……

酒馆进入夜场时间。

“嘿，玖佚先生，夕阳城的夜场，您体验过么。”

莱特微微向玖佚靠近，热气混着酒味打在玖佚的脸侧。

玖佚将杯子里的麦酒一饮而尽，随后礼貌地推开莱特，说：

“没有，多谢款待，下回我请你，不过今晚我得回去了。”

“这就走了吗玖佚先生，精彩的还没开始呢。哎，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者男人？您是第一次，没接触过这些吧？”

酒壮怂人胆，莱特说的话也逐渐直白起来，他上下扫了眼站起身的玖佚，最后目光停留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喉结滚动。

看起来刚成年没多久，肯定是第一次。

“不是。”

酒劲上来了让玖佚稍微有些头晕，但意识还算清醒，他否认了莱特口中意味不明的第一次，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和某个混蛋发生的那些事，心情烦闷。

但是现在必须得回去了，不然混蛋会不高兴。

……

不对，我为什么要管他高不高兴？

走出酒馆凉风袭来，树影斑驳，玖佚停下脚步，突然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行为。

洛伊克会那样对他，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曾经太唯命是从，让洛伊克产生了自己真的就是他的所有物的错觉。

但他那样明明是因为他害怕洛伊克的实力，因为受制于他，因为……

飘忽不定的思绪中，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按摩了玖佚紧绷的神经。

空灵悠远，似母亲温柔的摇篮曲，似迷途人的家乡，勾出他内心深处的感性。

他脚步减慢，下意识朝着迷蒙惑人的月光前行。

在大脑陷入迷幻舒适之际，一道黑影在薄雾中悄然浮现。

玖佚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幽深无人的小巷。

寂静、湿冷、黑暗。

黑影，正在静悄悄地靠近。

啪嗒、啪嗒。

他缓慢地深入巷子里，目光蒙上了一层水汽，在倒映的水坑中，看见身后闪过一抹寒芒。

……呼。

玖佚默默吸了一口气。

凉意为大脑带来一丝清明，下一秒，圆润的瞳孔中央忽然裂开一条细缝，在黑暗中越发狭长，属于血族的战斗本能瞬间占据上风。

他猛地转身，指尖利爪疯涨，化作了尖锐的利器，划破空气。

嘭！

瞬间，他反手扣住身后的黑影，利爪截断了一缕墨绿的发丝，停在了纤细脆弱的脖颈血管附近。

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乌云散去，月色清明。

玖佚眨了眨眼，终于看清眼前的黑影是谁。

竟然是早上才见过的人鱼公主。

那冷冽的竖瞳里倒映出一张苍白惊惧的脸，她颤抖着，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开口：

“你、你怎么没被我的歌声影响？”

玖佚一手箍住萨丽，另一只手扣住人鱼的脖子，防止人鱼反击。

“我被影响了啊，你的歌声很好听。”

但也只是被影响，我又不是傻了。

他锋利的指尖轻轻触及公主的脖子，想问自己和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攻击他。

然而还没开口他便感觉脖颈处一阵冰凉刺痛。

又一把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匕首抵住了他。

“你们人鱼族都喜欢搞偷袭么？”

玖佚抽了抽额角，侧目看向一旁隐在阴影中的男人。

一个、两个、三个。

渐渐的，他被一群刀尖盯住命脉。

“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嘴上说着，指尖微动，利爪嵌入萨丽的皮肤，只差一点就可以破开她的血管。

“血族。放开我们的公主。”

拉斐冷声说道。

“当然，你们放下刀我就放开她，还有，为什么要攻击我？是你们公主先动的手，我只是防卫自己。”

玖佚微微眯眼，月光下金色的竖瞳散发着危险的冷光。

他清楚人鱼的弱点，他们毕竟是海里的族群，虽然也能幻化双腿像人族一样上岸，但实力肯定是不及在海里的状态。

一打五……应该有胜算，五五开吧。

玖佚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很抱歉，因为你身上有海之泪的气息。”

人鱼公主深深看了眼玖佚，显然这个血族的实力超出了预料，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释道。

“那你们不是已经献给艾德蒙斯大人了吗。”

玖佚突然有点没来由的心虚，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道。

“我们献给的是艾德蒙斯大人，不是你这个低劣的血族！”

一旁有个人鱼大声嚷嚷起来，忿忿不平地盯着玖佚。

“是的，海之泪珍贵无比，还请你交还给洛伊克大人存放好。”

拉斐也表示认同。

声音刺耳，玖佚扣着公主的手臂僵硬起来，他张开嘴，竟觉得无从反驳。

……

沉默，被一股磅礴强大的气流打破。

仿佛天灾来临，地面上的积水震颤，诡异的红光一闪而过，小巷深处躲藏的老鼠、蝙蝠等等都受到了惊吓，东奔西走，四散逃离。

“既然献给了艾德蒙斯，那他想把海之泪给谁，和你们有关么。”

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风裹挟着无可抵挡的力量落下，一瞬间，人鱼手中所有的武器崩碎在眼前，噼里啪啦落到地上，落到水坑里，倒映出那天穹之上一身白袍、圣洁高贵的男人。

月光成了陪衬，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寒芒，仿佛神明骤然降临于此。

玖佚见其他人都吓呆了，便放开已经快跌坐到地上的人鱼公主。

他想着自己或许该说些什么，后背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道刺人危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洛伊克在看他脖子上的伤。

血族不会流血，伤口愈合速度也很快，其实并不严重，但洛伊克向来讨厌他受伤……

玖佚抬手捂住脖子，恍惚间感觉眼前的男人和上一世重合，感到熟悉的心悸，默默低下了头。

够了，不要想那么多。

空气变得肃穆死寂。

没人说话，玖佚调整好心情后深吸了一口气，打破沉默：

“啊，嗯，洛伊克大人，您怎么来了，好巧啊。”

……

鸦雀无声，无人回应，压迫极强，感觉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玖佚可不想看洛伊克提前和人鱼族结仇后面拖累自己，只得迈开有些僵硬的腿，走到洛伊克身边，鼓起勇气道：

“我们回去吧，大人，只是有点小误会。”

洛伊克冰块似的眼睛瞥了眼玖佚，对人鱼族冷漠道：

“他是艾德蒙斯的东西，海之泪也是，若有下次，祂将不再庇护你们。”

玖佚听到洛伊克直白而毫不掩饰的话，差点没站稳，耳根烧红，拳头也硬了：

这混蛋说什么呢！

平时私底下对他这样说也就算了，怎么对外也这样说？！

人鱼们听到洛伊克的话却是脸色难看起来，视线在玖佚身上看了又看，更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能扯到族群生死存亡。

他们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接受了洛伊克的警告。

玖佚跟着洛伊克离开小巷前，感觉身上那几道视线陡然消失，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看了眼人鱼族，看到他们苍白的脸色和无神的双眼。

随着月光被遮蔽，他们也湮没在巷子的黑暗中。

“跟上。”

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