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男鬼追了两世 第63章 观其面容

赶在天亮前送出那封书信，祝魏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清晨时分，众人踏上了去往安阳城之行。队伍声势浩大，数辆马车中装载着交接守将所需的官服文书令牌等以及此行所需的粮草辎重，三百兵卒与十余个武艺不俗的侍卫随行。

他们走的是官道，相对宽敞平坦，速度也快。

崔奕恨她，宁愿顶着烈烈日光骑着马跑去队伍后段受苦，也要刻意远离她。而南宫漠尚有要事需要处理一番，也得晚他们一日自行出发。

祝魏乐得清闲，便独自坐在队伍前段的那辆最大、最为豪华的马车之中养精蓄锐。

走走停停，再加上夜间整顿休息，赶在第三日清晨，队伍总算抵达安阳城门外。

*

安阳城，东门。

一到此地，远远便瞧见城门两旁那严阵以待的两列士兵。身着全套甲胄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目光早已直勾勾望向他们的方向，却并不恭敬地仍然停留在原地，仿佛忘却了君臣相见的基本礼仪。

而待那队伍的领头马车靠近后，马上的将军竟更为逾矩地抬剑阻挡。

接到命令，道两旁一众士兵齐齐阻拦，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道路不通，华贵马车只得被迫停下。

“将军何意？”

一道冷冽声音传出，听不出情绪。

马上的周妄不予应答，优哉游哉握着缰绳驾马走到了奢华马车的正前方。

一股风吹来，他勒住缰绳停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面前柔弱不堪、随风晃动的单薄车帘，如有实质的轻蔑目光似乎要透过那层阻碍，将车上之人的模样看个彻彻底底。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面上笑容纯善，“末将愚钝，接到圣旨后反复研读却始终无法揣度圣意。陛下言自有公子前来慰问，却不知如今车上的到底是哪位公子？可否掀开车帘叫我见上一见？”

——这话说得粗鄙冒犯，尤其最后一句。

四下阒然。

停顿片刻，凛若冰霜的声音再度传来：“将军莫非糊涂了，此处岂是相见的地方？”

周妄摩挲着悬挂腰侧的剑柄，笑眯眯又道：“贵人且担待，卑职不得不如此行事。近日总有毛贼流窜，祸害四处，引得民众抱怨。故这城门处加强戒严，凡进城之人皆需逐一排查确保身份，更何况公子此番浩荡的派头？实在容易藏污纳垢啊。”

“嘶，倘若队伍中混进了山匪恶贼……公子这金枝玉叶的，叫您伤到分毫都是让臣下万死不辞的罪过啊！”他扬了扬手，半是威胁，“若是公子不便，您只管端坐轿中，末将遣人来掀开这碍事的帘子。”

说着，两三个凶悍的士兵凑上前去，似乎一声令下随时行动。

气氛压抑。恰在此时，一只手从马车侧窗探了出来。那手虚拢住，食指轻轻摇了摇。

里面的人轻笑一声，道：“原是这样，倒是我误会了将军。”

那人柔声细语，又道：“只是魏并非不愿相见，实在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形容有损。君子爱美，此刻又岂是在人前露面的时机呢？若仍执意如此，将军且独自上前与我一见。”

“……原来是二殿下。”周妄勾唇，略一思索，当即骑着马走到那辆马车侧窗前停下。

——倒是令他意外。原以为此番送来的会是个可以轻易舍弃的不受宠的的公子，甚至是公主……啧啧，祝武倒是大手笔，把这疼爱有加、最有本事的祝魏送上来给他当作祭旗的祭品了。

车内车外，隔着薄薄的车壁，二人间的距离可谓一步之遥。

然而此刻祝魏无法杀他——周妄年三十五正值壮年，武功高强、反应迅速。若她失手，周妄倒不用绞尽脑汁寻理由了，正义的由头落在了叛军头子身上，他大可凭借绝对碾压的兵力优势，在此地直接动手将所有人杀个遍。

意外之喜令周妄笑意愈深，“公子……快让我看看您的庐山真面目吧。”然后，针对您的阴谋诡计才能顺利地施行下去啊！

“哈哈，将军莫急。”

声音传来的同时，那只漂亮的手迅速拨开车帘，露出内里景象——

车上之人竟然本就将身子凑到了紧贴车窗的位置，那极具冲击性的漂亮面容一瞬出现在周妄的整个视野之中，又迅速随着车帘的落下消失不见。

车内再度恢复封闭状态，祝魏阴沉着脸，声音维持温柔，继续虚与委蛇：“将军这下可否看清楚了，嗯？”

……没、没看清！

从那股震撼中回过神来，周妄面色难看，只记得那是一张漂亮的叫人说不出话的脸了，哪还有功夫去细看那些五官细节、体貌特征、穿戴服饰？

……不，不对！

他危险地皱眉，反应过来这祝魏是故意将那张美人脸凑到他面前占据整个画面，害得他压根儿没机会看到此人更多穿着细节！

被摆了一道。

周妄咬牙切齿，凉飕飕看了眼已经闭上的窗帘，骑着马重新回到马车正前方位置。

再不废话，他对准前方车帘拔剑。凌厉的一剑下去，长剑剑尖只是接触，便轻而易举地划破车帘，顷刻将一道完整的帘子劈成竖着的两半。

周妄冷笑一声，“公子不愿配合，末将只好自行动手一探究竟了！”

长剑再度伸到一侧帘子前方，似乎欲要将那薄薄的帘子轻易挑起。只是欲要抬起的剑尖，却骤然被车内之人迅速拔剑压制，又快速以更为强硬的力道彻底压了下去。

“叮——”

周妄的剑落在地面，发出声声清脆声响。

祝魏似笑非笑，哂笑道：“究竟是何等难缠的盗匪，令将军失了神智？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呢？当真胆大包天，要以下犯上不成？魏体恤将军辛劳，想着足下穿着甲胄就来仓促见我，定是因盗匪猖獗、城内事务繁多所致……”

“于是忍住百般委屈不适，纵是眼下形容狼狈，将军执意要看，便也让你看个够了。”

她顿了顿，冷若寒冰道：“哼。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甫一逾矩，顷刻便贪得无厌了！将军可知尽忠职守者与荡检逾闲之徒不过一线之隔，君臣之道，足下现在就要僭越吗？”

说话间，那把剑一点点举高，剑尖直直对准车前直勾勾盯着她的周妄。

周妄收敛神色，忙下马跪地：“是卑职糊涂行事，卑职罪该万死，望公子恕罪！”

然其余人尚未体味出祝魏言语中的深刻含义，于是他倏地侧头望去明确示意，周围之人这才慌忙地齐刷刷跪倒一片。

——方才是他气急败坏做了昏头事，倒是给了祝魏扯大旗的机会！他认栽！

等了良久，车内再度传来轻笑声。

祝魏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罢了，起身吧。既是无心之过，魏亦不愿为此小事耿耿于怀。”她打着哈欠，神色恹恹，“哈。魏实在疲乏……这一过来就想歇息，顾不上半分应酬，也请将军勿要责怪。”

周妄拍拍膝盖灰土，“……末将不敢。某这便令人护送公子去往宅邸！”

——天下未定，祝武没有闲心设立驻跸。故凡地位尊崇者去往各地，住处往往由当地官员自行安排。

祝魏这才幽幽收剑，语气依旧不善：“哼，快些。”

*

奢华精美的宅邸之中，此刻住着的却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心事重重，此刻祝魏当真疲惫，沐浴后便返回房间立刻开始睡觉。门口守着的断情绝爱虽然无法应付周妄，但单纯盯个梢守个门还是做得不错的。

再次睁眼时竟已是翌日。

“殿下，安阳守将周冉正候在中堂等候，称奉周妄之命邀您一聚。”一见她清醒，断情立刻凑上前来禀报。

衣衫单薄、披散头发的祝魏坐在床上无语地嗔他一眼，木头仍不明所以。她捏捏眉心，语气同样并不友善：“让他先等着！”

“是！”断情像一阵风，领了命令就立刻前去。

*

中堂之中，周冉心不在焉地望着那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不知等了多久。

——祝魏自然是故意晾着他的。这里的守将过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虽未撕破脸皮，但小小刁难排解她心头之恨还是可以的。

“二殿下到——”

外界的声音总算传来。周冉回过神来，忙起身望向门扉处步步走来的尊贵之人，立即规规矩矩行礼：“卑职周冉，见过二公子！”

周冉……

祝魏挑眉。这周妄倒是送了个有意思的人给她。

此人是周妄的族弟，也算是他的左右手。性格与之相比木讷许多，但对周妄所言格外听从。在那恐怖的执行力面前，交给他的任务不论如何都会完成。

祝魏大步流星入内，撩起衣摆端坐主位上，而后才高傲看向他，“免礼。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周冉仍然躬身行着礼，“公子前来乃是安阳城天大的幸事、无上的荣耀，凡此城中百姓无不为此欢呼雀跃。阿兄言公子乃天家贵人福泽绵延，若能赏光在这安阳城中观赏游览必能令见者好运。于是卑职奉命邀请殿下前往，卑职愿陪同左右为您护驾。”

“二者，阿兄虽因身体旧疾导致正值壮年却不得不致仕，然自接手这职位期间殚精竭虑，多年间在此地确实做出了不菲政绩。纵是要离开心中仍有万般不忍。于是恳请公子亲眼见证这些、亲耳去听当地百姓的心声。倘若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或许他能留在此处颐养天年……这是他的一己之私。”

周冉如同背诵般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祝魏面无表情聆听，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缄默无言。

待他说完后又只能干巴巴站着，祝魏抬眸望向他，问：“你说要带我一同游街，如何游法？是要骑马坐轿，还是只身闲庭信步走在这道路之上？”

“应是骑马。”周冉绞尽脑汁思索，“公子多年从军骑术高超，这般形式定然也是公子喜欢的吧？”

祝魏不置可否，又问：“这安阳城中大街小巷数不胜数，游哪条街？若不事先想好这趟出行要一一去往哪里，要走怎样的路线，岂不是要白白浪费大把精力？”

周冉抿唇，本就黑壮的人因为想方设法动脑子而看起来更加憨厚愚钝。

想了想，他总算想到：“走的是几条主干道。城中有些颇有名气的茶肆酒馆，各种铺子……这，卑职以为，公子也是会喜欢的吧？”

祝魏冷笑：“你总说我喜欢，我若不喜欢呢？这趟游街还非去不可不成？”

这话一出，周冉登时如同接到指令般眼神凶狠地直直看向她，毫无征兆地几步上前走到她面前，黑脸的样子看着十分骇人。

他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一字一句道：“若公子不愿自己走，那卑下只好帮您了！”

说话间，那犹如铁钳般的大手竟是要直直抓向面前跪坐着的祝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