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女子的裙摆已经被露水浸湿,可她丝毫不在意,只是拿着砍刀气势汹汹地朝前方的木屋走去。她想那群禽兽一定又在拿她的哥哥取乐。
她的哥哥是个懦夫,不敢反抗,不敢还手,只会低垂着头任人欺辱。
她得保护好她的哥哥。
宁平是逢安城内出了名的胆小鬼,不管何时他总是耷拉着脑袋。就算别人打他骂他,他都绝不会吭声。然而他的妹妹宁安却又与他完全不同。宁安性子凶暴,若是有谁敢在她面前放肆,她便会举起刀朝那人砍去。
今晚宁平还未归家,宁安便提起刀朝那群畜生的房屋走去,她的哥哥一定在那里。
然而方走至门口,宁安便瞧见她的哥哥毫无声息地躺在血泊之中。他面容血肉模糊,身上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宁安的脑袋霎时变得空白,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她的哥哥,她的哥哥……
而那群畜生还在讨论等会该如何处理宁平的尸体,又该将尸体埋在何处。甚至有人面上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愧疚或是心虚。在他们眼里,这似乎不是一条人命……
宁安心口疼得甚至让她无法喘息,她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将他们统统杀掉,统统杀掉……宁安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宁安提起砍刀绝望地朝那群畜生砍去,她是屠夫出身,不管是力气还是手法都非寻常人可以反抗。不知过了多久,宁安坐在地上疯狂地喘息着。屋内不知混着谁和谁的鲜血,有人的脑袋和身子分了家,甚至还有人被开膛破肚……
宁安爬到宁平身边,伸手紧紧握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哥哥,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只剩你了,你别丢下我……”
然而下一瞬宁安僵住身子,她感觉到宁平的手指极轻极轻地动弹。她连忙探到宁平的鼻间,还有气息,还有气息!可是气息微弱得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宁安动作轻缓地背起宁平:“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去找殷家,我去找殷家,她们一定有法子救你,一定有法子。”
茫茫夜色下,宁安脚步笨重,却不肯停下一步:“不管你以后变成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
棠瑜手中武器被弹走,下一瞬闪着银光的剑横在她的脖前。
“你在分神。”木蝉衣神色淡淡地收起剑,已经没有同棠瑜比试的心思。
棠瑜垂眸:“抱歉,是我的错……”
从冯头村回玉宣门已经过去四日,可棠瑜的状态没有一丝好转,反而更加糟糕。倒也不是那只腹中鬼的缘故,而是她最近常常梦见三百年前她掉入悬崖的那一日。
梦中之事断断续续、异常跳跃,直到这几日的梦连在一起才让她大抵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掉落悬崖后,浑身骨头碎裂,鲜血不断从身上流出。她无法动弹,只能痛苦地躺在崖底,感受骨头新生的疼痛。直到一名女子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她的住所。而那名女子不仅与她的阿婆是旧识,还是受她的阿婆之托来救她。
在女子那处养伤期间,她似乎还知道了阿婆的秘密……
秘密……棠瑜仍然感到奇怪,为何她没有那段记忆。她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掉落悬崖时的那一瞬——温孤越惊恐又痛苦的双眼,被藤蔓紧紧包裹的全身,阳光灼烧他时散出的黑雾。
她以为她是直接穿越至三百年后……棠瑜垂眸擦拭着手中剑,可现在想来,她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是这三百年间的记忆。
“你还在想腹中鬼之事?”
木蝉衣在棠瑜身旁坐下,她依然垂头玩弄着手中的玩意。棠瑜听木蝉衣之前所言,这次她正在借助精怪来研究让人隐身之物。
“没有。”
棠瑜抬头看向场上还在训练之人,如今训练之人都是从邪魔手下安全脱身的人,其余不少人都受了伤要修养一段时间。而回到玉宣门不久,棠瑜便寻了个时间向白术和白敛坦白。
两个孩子当时面无表情,白敛甚至说那是他爹活该。可夜深时,棠瑜仍然听见他们压抑的哭声……
“那你在想什么?这几日一直耽误训练。”
木蝉衣终于舍得看向棠瑜,她的眼神淡淡得瞧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只有研究出新事物才能让她感到欢喜。但她的眼睛却又异常的澄澈,仿佛是夏夜时点缀在半空中的繁星。
“我……”棠瑜轻轻叹气,“蝉衣,你知道如何寻回丢失的记忆吗?”
木蝉衣定定地盯着棠瑜瞧了几瞬,随后转开视线看向别处:“不知道。”
“但你若是缺失记忆,或许其中有你不愿意接受之事。”
她不愿意接受之事……有关阿婆吗?棠瑜一整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就连夜里蔺九将药递给她时,棠瑜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阿瑜,怎么了,”蔺九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轻触上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棠瑜摇摇头:“不是,只是在想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瞧见蔺九仰头关切地看着自己,棠瑜心中忽然淌过一阵暖意:“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不必着急,”蔺九朝棠瑜安抚地笑,“会想起来的。”
“好。”棠瑜将今夜的药饮下,总有一日她的梦会告诉她的。
棠瑜再次入梦,她本以为今日又会梦见三百年间的事。然而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雪地之间。不远处的前方还有一片辽阔的海,棠瑜试探地往前走两步,感受着脚下软乎乎的积雪。
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大雪,棠瑜的身上瞬间被白雪覆盖。好冷……棠瑜颤抖着身子,这也是她三百年间经历过的事情吗?
“大哥!前方有洞口,我们进去躲躲雪吧。”
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棠瑜转身看去,只见一群穿着严实的男子朝一座地穴走去。她实在太冷,加之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何处,棠瑜也紧跟着他们走进地穴。
与其说是地穴,不如说这里是一座地宫。地宫里面有着许多间屋子,但这座地宫实在简陋,无床无榻,几乎瞧不见有人居住的痕迹。
棠瑜在地宫中四处张望起来,试图找到让她感到熟悉之物,想起那段丢失的记忆。
“大哥你瞧,这水潭里的水竟然没有结冰!”
棠瑜顺着那声音瞧去,发现那水潭竟然让她感到无比熟悉。水潭……那群男人瞧不见她,于是棠瑜凑近仔细观察。里面的水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底有多深。
一颗石子突然砸进水潭之中,可随后那颗石子又突然缓缓浮上来。
“别乱扔东西!”
棠瑜死死盯着水潭,她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她好像知道她在何处了。
‘怎么会找不到你呢……’是温孤越。温孤越曾将心脏剖出扔到这个水潭之中。
像是确认棠瑜的想法,她的身后又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大哥,谁说北境有奇珍异宝啊,这地宫空……大哥!大哥,这里有座冰棺!”
棠瑜僵住身子,她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去瞧——地宫中央摆放着一座冰棺,而冰棺中躺着一名没有生息的男子。棠瑜瞧不清她的模样,但她心中有所预感,那人就是温孤越。
所以她又莫名进入温孤越的记忆中了吗……
“打开瞧瞧吧。”为首之人话落,便有两人举起斧头将冰棺之上的铁链击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费力地将冰棺推开。
其中一人见状微微皱眉,他转头说道:“大哥,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瞪大双眼,随后垂头缓缓看去。他的胸膛被一只苍白的手贯穿,心脏也被那人紧紧捏在手中。
“扰我安眠。”冷漠的声音在空荡的地宫中响起。
其他人发现情况出乎预料,随即转身想往外跑去,然而刚跨出两步,他们的心口便被黑色的黏液贯穿。
那黑色的黏液明明瞧起来如水流般柔软,却锋利胜刀刃。
“好脏。”
温孤越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随后转身朝棠瑜所在的水潭走去。而那些黑色的黏液在他的行走间,也慢慢回到他的体内。就像是棠瑜曾经在梦中见到的黑雾触手般。
他到底成了什么怪物……棠瑜被地宫中的场景恶心到想要呕吐,她转身便往外跑去。温孤越如今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在棠瑜即将离开地宫时,她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让她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
棠瑜转头瞧去,发现是黏液将她缠住,而无论她如何挣脱,都没法将脚拽出来。
怎么会……她明明在梦中。
她似有所感地转回头,正正好与温孤越鼻尖触上鼻尖,她清晰地瞧见温孤越的那双眼瞳渐渐变得竖立、猩红,就像是饥饿的蛇紧紧包裹住他的猎物。
“棠瑜,”温孤越的手洗得干净,甚至可以瞧见肌肤被搓得泛红,他一点点触上棠瑜,从眉眼一直滑落到唇瓣,“好久不见。”
“我终于……”他的声音颤抖,“真的触碰到你了。”
除夕夜太忙了,还是太高估自己的码字速度,本来开头的故事和结尾该串连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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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