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是情急之下她又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快走啊,别愣着了,一会他就追上来了!”那人见何苒的脚步停下来,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前冲。
“你要带我去哪?”何苒冲他大喊。
那人好像没听见一样,拉着她一个劲地往黑暗里冲,比何苒还要着急。
她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在他拽着何苒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何苒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盲划打开手电筒。
那人看到亮光下意识回头看,何苒找准机会把手机上的手电筒往他的眼睛上晃。
在强烈的白光下,何苒看清了他的脸——
拽着她的人不是什么好心路人,分明就是刀疤男的同伙,昨天晚上被何苒抓着头发按在桌上暴揍的瘦高个。
何苒悬起的心直接就爆炸了。
瘦高个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到眼睛,抓着何苒的手也松了。
何苒趁机挣脱束缚往另一个方向跑。
后面的两人紧追不舍。
“这次你哥不在,我看你怎么逃!”瘦高个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从身后传来。
何苒知道自己跑不过两个成年男人,故意不跑直线,遇到一个路口就转,溜了两人快二十分钟,何苒累得双眼发黑,腿一软靠在墙边。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后追逐自己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动静。
何苒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把他们甩开。
她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胃里一阵翻涌,又因为晚上没吃饭,何苒靠着墙干呕起来。
眼前像糊了一团,全身的血仿佛都在往脚底流,头部如同缺氧一样发麻发冷。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是低血糖犯了。
刚和那群不良少女打过一架,又被追了二十分钟,高三本来就没有体育课,她总找机会逃掉跑操,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差。
偏偏是这种时候。
何苒回头瞅了一眼,身后一点亮光都没有,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那两个人一会还会不会追上来。
她颤颤巍巍地点开手机要报警,却发现手机没电黑屏了。
操。
何苒心如死灰,如果在这种地方倒下,她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
她才刚夺回自己的身体不到两天,就这样挂掉,太不值了。
一抹闪烁的光扰乱视线,何苒抬起头,巷子的尽头隐隐有亮光。
何苒用尽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不知道那光会不会是等着她的另一个陷阱,但她只能赌一把。
眼前越来越花,何苒分不清那闪烁的光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闭上眼睛迈开步子往前跑。
意识渐渐与身体脱离,她的步子越来越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跑起来后她突然就不难受了,如同长跑最后一百米的冲刺,付之一炬时反而会轻松一些。
听觉一点点放大,她听到了……警笛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何苒在模糊的视野里也看见了交织闪烁的红光和蓝光。
是警车!
那么真实地出现在路口,不是幻觉。
何苒快哭了。
“这里!”
她伸手挥了挥,声音嘶哑地冲前面喊。
喉咙又干又涩,空气像刀片一样割着她的支气管。
警车的车门打开,两个警察下车,其中一个女警动作利落地向她跑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你安全了。”
何苒身体在重力的拉扯下前倾,靠到女警肩头的那刻,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
何苒再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脖子,全身又酸又痛。
“别动。”一只温暖的手按住她。
熟悉的护手霜香味弥漫在鼻尖。
何苒看到守在床边的母亲,怔了怔。
刘怀玉眼圈微红,但眼神很坚毅,她温柔地摸了摸何苒的额头,语气却严厉道:“翅膀硬了啊,随随便便就敢逃课了?”
母亲的脸这么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何苒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妈……”
“你还好意思叫我妈?”刘怀玉声调骤然升高,“这时候知道认我这个妈了?逃课就算了,连去哪都不跟你妈说一声?手机定位也关了,你真出事了我去哪找你?你妈是你仇人吗你这么防着我?”
刘怀玉上学时期母亲对她很严厉,她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母亲坚信只有好好学习才是穷人唯一的出路。为了逼她学习,母亲没少打骂她,也限制了她多方面的自由。
但事实证明她母亲的做法是对的,刘怀玉高考成绩很优秀,那个年代还不是主要看重人脉,她靠着努力一步步打拼,当上了三甲医院皮肤科的一名医生,也成功找到了一位爱她且专一的丈夫。
丈夫经营一家连锁整形医院,家业殷实,结婚后刘怀玉辞掉工作和丈夫一起经营医美事业。
她不想让孩子们覆辙她儿时的痛苦,对何烬何苒兄妹俩的管教属于散养模式。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她希望她的孩子们怎么开心怎么活。
孩子们搞砸了,也有她和孩子她爸兜底。
说好听点是给孩子们自由,但实则是刘怀玉在给自己自由。
她被母亲夺去了前半辈子,她不想再被孩子夺去后半辈子。
生下两个孩子后,她就没再管了,把后面的事全交给家里的佣人。
好在王妈认真负责,成功把何烬何苒拉扯到成年。
何烬贪玩喜欢打架,从小学习差到大,刘怀玉和丈夫商量后把他送到国外。
丈夫何文远很看好自己的女儿何苒,把希望寄托到成绩较好的女儿身上。
何苒虽然初中的时候也一样喜欢打架惹事,但她分得清孰轻孰重,没有影响学习成绩,虽然中考失利只考上市重点,但何文远觉得女儿很有潜力,何苒做事谨慎又不胆小怕事,有主见不随波逐流,他很欣赏这些品质。
何苒和何烬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苦,想要什么父母都能满足,甚至是过度溺爱。
刘怀玉觉得她满足了两个孩子的物质需求就尽了赡养的义务。物质上的过度富足显得何苒精神上更加贫乏。
刘怀玉和何文远平时工作很忙,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都被用来过二人生活。
根本没时间陪孩子。
何苒从小就对“妈妈”这个形象很模糊,她印象中,刘怀玉和同学们口中唠唠叨叨的母亲不一样,她在何苒面前永远光鲜亮丽,打扮得像电视上的女明星,皮肤白皙水嫩,画着精致的妆容。
她会疲惫,也会操劳,但都是在她的病人面前。
小学的时候,何苒总听同桌抱怨母亲的严厉苛刻,总是打骂他。
每次提到父母,何苒都没办法跟别人共情,刘怀玉从来没打过她,每次看到她都笑眯眯的。
为了让母亲关注自己,何苒小时候故意在家整出些岔子,打碎玻璃杯,放走家里的狗,甚至偷走她的手机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
她希望刘怀玉可以冲她发脾气,以此得到被关心在乎的感觉。
但是刘怀玉却从来不生气,仿佛何苒做的那些在她眼里都是云淡风轻的小事。
“要乖乖听王妈话,别总惹她生气。”她总是这样边摸着她的头边哄她。
有一种很陌生的伪人感。
何苒自己也说不清刘怀玉到底爱不爱她,要说不爱,何苒要什么她都会给,可是要说爱,何苒却感受不到被爱着的感觉。
她去找王妈诉苦,王妈说她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