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欢看着在他面前猝不及防关上的门,心里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坠下来。
一直在下坠,落不到底。
陈肆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晚上八点半,他突然很后悔不该这么晚把她一个人赶走。
至少应该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吧。
雨水海啸一样拍打在窗玻璃上,只听声音就能听出雨下得有多大。
他走到卧室窗台前,从这扇窗户往下看真好能看到楼下的小院。
少女脚步轻盈,打着他的雨伞跑出铁门外,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司机下车给何苒开门,女孩动作干脆地收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上车。
看着在老式破旧小区里格格不入的豪车,陈肆欢眼皮跳了跳。
眼前像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他不禁觉得刚刚的担心是多么可笑,何苒是谁,他又是谁,她不需要他送。
引擎发动的声音过后,车轮转动,溅起一阵水花。
只剩下雨声。
突然的寂静让陈肆欢长长地舒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高兴?悲伤?还是解脱?
家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他有点恍惚,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但撇在地板上的衣服证明她真的来过。
陈肆欢靠在门上,任凭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滑,最后跌坐在地板上。
手背刚好蹭到衣服的边缘。
他捡起被何苒穿过的衣服抱在怀里,衣服上还残留着女孩身上独有的气息,是一种特殊的甜香,花香和糖果香混合在一起,淡淡的,不如香水浓郁,却一直萦绕在周围,残留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
陈肆欢对这道气息很敏感,只有何苒身上有这种淡淡的甜味,何苒喜欢吃糖,校服兜里总装着不同种类的糖果,花里胡哨的,很多包装陈肆欢都没见过。
秦安诺每次来找何苒,何苒都会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让她带回去吃。
有时候,何苒要是在走廊碰到周煜寒,还会顺便塞给他一颗。
然而拿到糖的周煜寒也不急着吃,而是随随便便往桌子上一撇,好几次被桌子上的书本卷子挤掉到地上,在地板流浪、吃灰。
每次轮到陈肆欢值日,他都会多留意周煜寒座位附近的地板,总能捡到何苒的糖。
坚硬的糖果被他攥在手心,有点硌手。
他加大力度,直到糖果坚硬的轮廓快嵌入手心,感受着掌心里的痛感,他竟然觉得有点爽。
哪怕不值日,陈肆欢也会假装路过秦安诺和周煜寒的座位,捡一些掉落在地的糖果。
他很谨慎,只在教室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行动,但有一次还是被心细的秦安诺发现了。
“你总不能连糖都买不起吧?”秦安诺鄙夷道。
陈肆欢手搭在脖子上,窘迫地像被人揭穿了什么变态嗜好。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假装不经意地说:“原来是糖吗?我还以为是垃圾呢,在路中间太碍事,一会就扔了。”
“素质还挺高。”秦安诺半信半疑地嘟囔着,从桌堂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给陈肆欢:“何苒给我的,太多了我吃不下,送你点。”
陈肆欢蹙了蹙眉:“她给的我不敢要,怕被毒死。”
然后看起来一脸嫌弃地走开。
“有病啊。”秦安诺把糖塞回课桌:“不要拉倒。”
一个学期,陈肆欢收集的糖足够装满一个德芙巧克力铁盒。
他不舍得吃,只有在实在克制不住的时候来一颗。
他总怀疑何苒是不是在糖里加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一碰就上瘾。
想到这,陈肆欢抱着衣服的力道紧了紧,快要把整件衣服揉进身体里。
像一个空虚的拥抱。
——
何苒坐在回家的车上,复盘她离开前陈肆欢看她的眼神。
她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
不只是眼型好看,他的眼睛仿佛是他整个人身上唯一的缺口,所有情绪都通过眼睛往外涌。
哪怕他再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他的眼睛也藏不住情绪。
其实警察根本没明确告诉她是谁报的警,只是说是一个路过的少年,警察找她做笔录的时候还特意说在他们来之前这个少年一个人就把两个流氓打趴下了。警察称赞了他见义勇为之举,但也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他自己都还没成年,这种冒失的举动太危险,要是其中一人带了凶器就怎么办。
何苒起初根本没把这个报警的少年和陈肆欢联想起来,直到看到他脸上的伤才有了猜测。
面对自己的质问,陈肆欢的眼神让何苒肯定昨晚报警的人就是他。
他又救了她一次。
他还是没有说。
何苒不明白,陈肆欢跟她拌嘴的时候嘴那么毒,为什么该长嘴的时候就成了哑巴。
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想起刚刚陈肆欢对她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想到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何苒觉得身上像被刺了一下。
也是这句话加深了他给何苒的疏离感。
故作清高。
难道在你眼里,和我保持距离才能走上正道吗?
没有我你成绩就能好吗?
你志向远大,我就该自甘堕落吗?
陈肆欢,你什么时候明白我和你的未来并不冲突。
何苒不自觉地收紧攥拳的手指,指甲已经嵌入肉里,但她却好像失去痛感。
她打开微信,点开吴衡的头像。
AAA□□批发:在不?问你个事儿。
吴衡Cyrus:咋样?肆儿病好没。
AAA□□批发:好过头了。
对面输入了一会。
吴衡Cyrus:肆儿他这人心口不一,说话不好听,但其实心不坏。
AAA□□批发:你这话说的我都以为你是他妈。
另一边,吴衡确实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他都凑合到这份上了,怎么陈肆欢还给搞砸了。
能不能管好嘴啊!
他都想直接给何苒发消息,说陈肆欢喜欢你。
他看着都憋屈,更别提当事人有多难受。
过了一会,何苒又发来一条消息。
AAA□□批发:你知不知道我前几天跟陈肆欢说啥了?
吴衡Cyrus:前几天?我记得你俩好久没说过话了。
虽然在他印象里两人之前接触也不多,何苒没离开一班前两人一天还能说上一句,尽管不是什么好话,但至少有交流。
何苒掉到十三班后,两个班不在同一楼层,连碰一面都难。
他继续打字。
吴衡Cyrus:而且你俩说啥了我上哪知道啊?你问他啊?
AAA□□批发:他哑了。
嘴太毒把自己毒哑了吧。
吴衡正想着朽木不可雕也,那边陈肆欢也给他发来消息。
C4h:我家地址你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