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露天阳台的栏杆被晒得发烫。
“怎么样?好看吧?”
远处的海面像被倒了整瓶金箔,碎光随着波浪晃得人眯眼,云层堆在西边,底部烧得橘红,像半熟的溏心蛋被捅破了淌在天上。
“好看。”
薄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道:“你姐姐呢?”
乜昭洺伸了个懒腰,“她啊,在自己房间吧。”
“你发消息问问?正好看看她会不会回你。”
“好。”薄凛点开微信,“你姐的头像是纯黑的。”
“我知道,她觉得找头像麻烦,干脆就纯黑了。”
薄凛:[雾泠,你在哪儿?]
乜昭洺跟着静候,但聊天框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回。”薄凛抬头,“是已读不回了吗?”
“你说是我问的。”
薄凛跟着打字:[昭洺问你在哪儿。]
等了十几秒,对面回复了。
乜雾泠:[说。]
“这么惜字如金吗?”
“我姐线上的话本来就不多,习惯就行。”
“该怎么回?”
“你让她出来,我们三个去海边散步。”
薄凛:[昭洺说我们三个一起去散步。]
乜雾泠:[不去。]
薄凛搓了搓另一只手,“好吧我突然有些挫败了。”
“这就不行了?”乜昭洺十分讶异。
“你不觉得她说话冷冰冰的吗?”
“有吗?”
“有啊,不发表情包,文字就是冷冰冰的。”
乜昭洺:“……”
“话虽说如此,但我姐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好吧。”
“她不出来怎么办?”
乜昭洺拿过手机,“交给我。”
他清了清嗓子,按住麦克风说话,“姐~”
“不是说好陪我出来玩的吗?”
“没你这还算什么旅游啊?”
乜雾泠弹来消息:[不听语音。]
[别发。]
薄凛:“……她都不点语音听一下是谁的声音吗?”
薄凛刚说完,来了条消息:[乜昭洺你别夹了。]
[知道了,马上下来。]
乜昭洺伸手打字:[好的姐,等你哦。]
乜雾泠:[。]
“搞定。”乜昭洺把手机还回去,“走吧,下楼。”
两个人在别墅大门候了会,乜雾泠才出来。
白色蕾丝短款吊带,布料轻薄,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马甲线轮廓清晰。下身是白色的休闲运动短裤,宽松舒适,裤腿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双腿修长匀称。
脚上一双平底休闲凉鞋,整体看起来既清爽又带着不经意的性感。
乜昭洺习以为常,“姐。”
薄凛的目光一顿,喉结不明显地滚了滚,随即移开视线。
“傍晚的紫外线也很强。”乜雾泠抬手挡在额前,“我刚涂防晒呢。”
乜昭洺搂上乜雾泠的肩膀,“哎哟我的姐,你够白了,加上不爱出门,更白了。你忘了你晒太阳后还会变得更白吗?”
“哦。”
“……算了,你开心就好。”
乜昭洺另一只手搂上薄凛的肩,“Go!散步!”
乜雾泠从短裤兜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真吵。”
“喂……”
乜昭洺扭头看向薄凛,一脸无可奈何。
薄凛摇头笑了笑。
傍晚的海滩褪去了白日的燥热,细沙每一步都会陷进去一点,又很快被潮水抚平。
夕阳悬在海平线上,将天空染成渐变的橘红,云层被镀上金边,懒散地浮着。
潮水退后的沙滩上散落着贝壳和小石子,走到栈桥附近时,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
乜昭洺蹲着捡起颗爱心形的石头,“姐,送你。”
“浪漫吧?”
乜雾泠无语凝噎,“不浪漫。”
“……浪漫过敏。”
乜昭洺递给薄凛,“薄凛哥,浪漫不?”
薄凛接过,“浪漫。”
乜雾泠的眉头更皱得凶了。
一块心形的石头哪里浪漫了?
两个大男人蹲下开始寻找起特殊形状的石头,乜雾泠见状转身往一旁的长椅处走。
薄凛看了眼已落座的乜雾泠,“昭洺。”
“啊?”
“我倒是觉得你姐在色诱我。”
“傻逼吧。”乜昭洺脱口而骂。
“你姐的马甲线是练出来的吗?”
“天生就有,后期也练了。”
“真好看。”
乜昭洺肘击薄凛一下,“我靠,别看了。”
“色不色啊?”
薄凛一手撑在沙滩上,“没看了。”
乜昭洺瞥了他一眼,“……真是的。”
“待会我把你带过去坐下,然后我去买椰子。”
“剩下的,你自己努力。”
“我?我一个人吗?”薄凛指了指自己。
“我是帮你追,但你主要还是得靠自己。”
“……好吧。”
乜昭洺直起身拍了拍手,“走吧。”
两人走到长椅前,乜昭洺开口:“姐。”
乜雾泠取下耳机,“走了?”
“我渴了。”
“喝海水。”
“谢谢。”
“客气。”
乜雾泠刚要戴上耳机,乜昭洺伸手阻止,“我去那边摊位买颗椰子,你和薄凛哥在这儿等我。”
“你渴不渴?”
“哦。”乜雾泠说道,“不渴。也不会等你。”
“……”
乜昭洺拉着薄凛在乜雾泠身旁坐下,“薄凛哥,你渴不渴?”
“不渴。”
“那你和我姐在这儿等我吧。”
“好。”
“我走了。”
乜昭洺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加油。”
然而等乜昭洺都走到了摊位,薄凛还是没有开口。
“雾……”
乜雾泠突然站起身,走向海边。
“雾泠。”
乜雾泠回头,“有事?”
“你去哪儿?”
“走走。”
薄凛站起身,“我陪你。”
“额。”乜雾泠指了指乜昭洺,“你去告诉他,我渴了,让他给我买杯饮料。”
“好吧。”薄凛望了眼乜昭洺,又看向乜雾泠,“那你注意安全。”
乜雾泠点点头,利落地转身朝海边迈步。
木推车支在棕榈树荫下,铁皮桶里垒着十几个青皮椰子,每个顶上砍开三角口,插着彩色吸管。
“帅哥,冰的四元,常温的三元。”老板扇子尖点了点二维码牌子,“扫码自己挑,晃得响的水多还甜。”
三轮车后斗里,砍刀斜插在树墩砧板上,刀刃沾着新鲜的椰汁。
乜昭洺疑惑地扫了眼薄凛,“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和我姐单独相处吗?”
“你姐说她也渴了,让你给她买杯饮料。”
“她也渴了?刚刚不是说不渴的吗?真是的,我一走就渴了。”乜昭洺把椰子递给薄凛,“她说过买什么饮料没?”
“没有。”
“她人呢?”
薄凛伸手指向海边,“那里。”
“她一定是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你走。”
“她……”
薄凛哑声失笑,“……我还以为她真渴了。”
“你把椰子给她吧,刚开的。”
乜昭洺看着海边朝薄凛叮嘱道:“你别让她走那么近,拍个夕阳也不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被冲走了怎么办?又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
“昂,我和我姐都不会。”
“不是吧,出生在海边不会游泳?”
“虽然咱们这个地方大多数人都要学游泳,但也有人不学,所以不会也没什么。”乜昭洺推了推薄凛,“你快去管管她,离海边那么近做什么。”
薄凛顺着再次眺望海边,乜雾泠停在某一处,双手正打开相机拍着远处的夕阳,脚下是浪潮。
“乜昭洺。”
薄凛神色凝重了几分,“你看那是不是离岸流?”
乜昭洺还在和老板搭话,听后立马回头,“什么?”
“离岸流。”
“是吗?”
薄凛把椰子放摊位上,迈着步伐,“很像。”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朝海边小跑。
距离越近,他也越肯定那就是离岸流。
平静的海面裂开了一道缺口,海水像被无形的手拽向深处,形成一条狭窄又湍急的通道,水面泛着不自然的泡沫,与周围轻柔的波浪截然不同。
“乜雾泠!”
乜雾泠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落海里。
转身看向朝她跑来的薄凛,大声喊:“怎么了?”
“离岸流!”
“什么——”
上一秒人还站得稳稳当当,下一秒突然一股暗流猛地卷住脚踝,乜雾泠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被拽进深水,浪头劈面砸来,咸水灌进鼻腔。
“乜雾泠!”
岸边的声音瞬间远了,耳边只剩沉闷的水流声。
海水吞没了乜雾泠的惊呼,她的黑发像海藻般在浪沫中散开,指尖徒劳地抓向天空,浪头砸下来,身子猛地沉下去又浮起。
“乜雾泠!别乱挣扎!”
“别慌张!”
视线模糊,在起伏的浪间能看见薄凛朝自己冲来的身影。眉头紧锁,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紧绷。
薄凛冲刺的每一步都溅起沙砾,他毫不犹豫地纵身扑进浪里,双臂用力地划开海浪,游到乜雾泠身边,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被海浪声撕碎,“雾……”
他在游泳,可下一波浪又把他按回水下。
赶来的乜昭洺担忧地站在岸边,“薄凛!姐!”
岸边瞬间骚动起来。
几个游客指着海面惊呼,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有人被卷走了!”
有人眯着眼睛往海里张望,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住,转头大喊,“救生员!”
一个女人慌乱地翻找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划拉,“120……120。”
有个男人已经脱了上衣往海里冲,却被浪头打了回来,踉跄着跪在浅滩上。
更远的沙滩上,还有几个游客茫然地站着,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张望。
“离岸流!这是离岸流啊!”
“太危险了!被卷进离岸流九死一生啊!”
乜昭洺跪在沙滩上着急地哭吼,“姐!”
怀里的人已经昏迷,薄凛死死箍住乜雾泠的腰,用尽全力往一旁游。每一次往前游都像在对抗整个海洋的重量。好在有着游客的帮助,他终于踩到沙地。
乜雾泠的身体软得像被抽了骨,湿发糊在青白的脸上,薄凛抖着手把她放平,食指压在她颈侧,自己脉搏的震动和她的静止形成尖锐对比。
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有心跳和呼吸吗?”乜昭洺红着眼眶问。
薄凛没回答,掰开乜雾泠的下颌。
一旁的好心阿姨催促道:“小伙子!快人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