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封听筠笑问,放下手中的奏折便走到茶桌面前,示意萧亦过来坐。
萧亦咳嗽一声:“陛下何苦又取笑我一道?”
信狗会说人话,还是信封听筠猜不出他告假的原因?
好似不想为难萧亦,封听筠莞尔一笑岔开话题:“右相近日可找过你?”
哄骗萧亦进宫的王福此时才端着茶珊珊而来,先端了右手边的给封听筠,随后将左边的放在萧亦手边,上完茶也不走,静静立在一旁候着。
萧亦看着王福就来气,他来之不易的假期!
端茶猛灌一口打算降火,不料茶才进口险些当场吐了出来,往天清香回甘的茶,变成了现在入口能和黑咖啡打个平手,回甜又极快的不知名茶。
明显不止是换了种茶,还特意泡了杯浓的!
杯内少了一口没什么变化,萧亦咂着嘴里经久不散的味,只想知道这么一杯下去,他今晚还能睡着吗?
说来,哪怕之前那次每每让他怀疑又被下毒,比起这款,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愿意选和毒一个味的。
无他,那款合口味,这款入口苦得层次分明。
思及此,口腔中的甜还没消下去,萧亦想到之前喝的毒要发作了:“陛下,臣的解药。”目光中不自觉带上了哀怨。
之前要预支不给预支,现在没发作算身体反射弧长?
封听筠喝茶的动作一顿,绯色唇瓣因茶水显出几分湿润,没回答萧亦的话,反而意味深长看向王福:“茶也端不好了?”
茶杯盖子敞开着,萧亦眼尖,看出封听筠那碗茶汤颜色更淡,色泽更像他往天喝的,面前这杯茶香色泽完全是另一种茶。
显而易见,王福上错了茶。
跟着封听筠视线,萧亦的目光落在封听筠眼下,对方生得一副无可挑剔的样貌,眼下的青色就显得格外煞景,似乎从穿到这里,封听筠眼下的青色就没有消失过,或淡或浓,总是有的。
也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王福上错茶的用意。
换茶,加之想让他劝封听筠。
但谁教的这般暗示?
不禁暗地磨了磨牙,最近水逆,谁都能算计到他头上!
回看封听筠却生不出计较的心来,历史上封听筠不算长寿,或许和现在太累有关系,随即默默端起茶杯,视死如归喝了个干净销毁证据。
抬眼王福还盯着他,极不安好心,桌上还满着到另一杯茶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无奈萧亦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心,大逆不道舍生取义般,偷偷摸摸将手伸向封听筠面前那杯,自以为掩人耳目,以迅雷之速端起虎口夺食般喝了,喝完面色如常,只当无事发生。
晚上喝什么茶!
累病了他怎么狐假虎威?
不等天子发作,马上看向王福,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再上茶我一定勒死你!谁给你的错觉,认为陛下会让我乱来?
抢皇帝的杯茶,玩不好就是人头分家,偏萧亦也想试试,帮王福不算,更想试试封听筠总给他那种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的纵容感,是否真的存在。
感觉悬着太久,他摸不清楚。
回头先声夺人转移注意力,并直勾勾盯着观察态度:“陛下,臣忠心耿耿赤胆忠心,您不觉得就这么让点小毒给我毒死了暴殄天物吗?”
毒药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派的上用处,现在就是。
可惜显然没用。
“是暴殄天物。”封听筠垂着眼睑,本已是看不清神情,再加上屋外已是月明星稀,睫毛打下阴影来,更显冷郁。
萧亦心头无端猛的跳了一下,心悸未消,便拿王福开刀:“王公公可忙?不忙劳烦您给陛下取杯山泉来。”
喝茶提神,喝水总是没错的。
封听筠忽的笑了笑,月光打在半张脸上,眸色也温润起来:“萧大人,朕一时分不清,你到底是怕朕,还是恃宠而骄?”
萧亦心头又是一咯噔:玩脱了!
连忙起身要下跪认错。
不曾想还是没跪成功,封听筠单手钳住萧亦的手:“别跪了,王福敢拿你劝朕,你就看不出朕确实……”似有一瞬停顿,“欣赏你。”
月光依旧,可能是错觉,异常的皎洁,封听筠吐字很慢,眸底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等入看清,眨眼便消失不见。
“解药朕早已安排人放入你的日常饮食中,不喝酒就不会出事。”封听筠垂眼。
萧亦蹙眉,封听筠对他有纵容,不是他的错觉,但为什么?
君王纵容一个没什么大用的昔日奸臣?
于理不通。
要不是今天王福可劲暗示他,他也意识不到封听筠对他向来是没发过火的,分外包容。
不多想,萧亦主动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右相近日没找过臣。”
封听筠接上话:“靖国公最近频繁与老友走动,他膝下子女多,最近与各势力都有结姻亲之意。”
“陛下的意思是他要和右相结盟?”用姻亲形成关系网,实现利益挂钩,千古不变的陋习。
一旦让靖国公与右相联手,萧亦手里没有实际证据,到时候越王之事和刺杀的结果无非是栽赃谁,亦或是推出谁当替罪羊,草草了结。
而只要报团成功,中间摇摆不定地势必乱投阵营,即便科举能给朝堂注入新鲜血液,官官相护成习,除非封听筠召兵以杀打破僵局,否则最终还是文听右相,武为封听筠,两边割据难以收场。
“陛下如何得知?”萧亦问,他日日在府中,只听过府中人提起今日结亲的人多,碰上了好日子,眉具体打听过是哪家,要是是真的,朝堂得乱。
封听筠也不避讳:“眼线。”
萧亦沉默,却不是觉得封听筠掌控欲强,反而觉得外面薄云遮了天光,不是好征兆,两方势力一联手,但凡他敢动靖国公,右相那难得建起来得信任就塌了。
真要阻止,古代婚姻之事除非谁家出事,否则不好搅合。
也是这时才觉窗外的鸟鸣吵人,萧亦站起身:“陛下可愿出去走走?”
不自觉补充道:“今夜初一无宵禁,城中该是热闹的。”局势太乱,他给不出解决方案。
封听筠欣然同意,竟是破局的压力都不给萧亦。
皇宫处处有灯,奈何主人少侍卫多,冷不丁的站作对称两排,路上几乎能听见脚步回响。
前后夹击,倒是有几分像现在得局面,莫名地萧亦想避开身体,让脚步声与回音相撞,好自行消解干净。
然而,就是这么凭空来的念头,却让萧亦脚下慢了一步。
是两面夹击,那他为什么不能让两面没夹地,自己先打起来?
到此,萧亦出声试探:“陛下对此有什么看法?”
封听筠像是极其懂萧亦,放慢脚步,逐渐与萧亦并肩,偏头看人:“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你在担心什么?”
萧亦默不作声,担心您觉得我阴。
“臣在想能不能让他们内讧。”
封听筠了然一笑:“你认为朕为何告诉你?”
“陛下有计划,臣必定竭力而为。”以防封听筠觉得他是懒得动脑,索性补了句,“臣能想到的不见得比您好。”
封听筠哑然:“过段时间靖国公办寿宴,席间鱼龙混杂,容易出岔子。”
萧亦眯了下眼,这是什么意思?
封听筠温声:“你告假这几日内阁首辅被参孙儿在外为祸百姓,纵火烧民屋,被抓后审理人暴毙在家,其孙无罪释放。”
萧亦不解望向封听筠,虽不懂其间联系,但内阁首辅和右相狼狈为奸,且这事仍未昭告天下,与寿宴有什么关系?
“确凿证据眼下罪证压在御书房。”封听筠继续,“你告病在家,朕便没派人向你知会,李寒那的证据拿到了,缝在婴儿里衣,其中有靖国公女婿与李寒通信的信件。”
萧亦走后,半夜李寒给小孩换衣服,小孩本身半夜也爱哭,原是不让人生疑,但死士实时监管着,衣服才离身,察觉到不对劲便夺了过来。
萧亦眼睛一亮,有证据害调查什么:“那现在定罪即可?”别说阻止两方联姻,罪定大些,连带都行。
“此时太早,推出女婿做替罪羊可以脱身。”封听筠摇头,言归正传,“证据那日.你带在身上,大理寺寺卿是朕的人。”
夜晚有微风,宫墙高耸着便成了狭管,风过,封听筠的发丝扬起密密麻麻编织成网,像要将谁网进去。
萧亦无故心跳慢了一拍,结合之前谈论到的,心领神会道:“陛下是要我找机会放在内阁首辅身上。”只待内阁首辅回府,封听筠便可拿对方杀人之事捉拿入牢,介时顺理成章在身上搜到罪证,对外宣称首辅拿出证据将功抵罪,封死首辅的口,两边便都离间了。
“可陛下,臣没无知无觉放东西的本事。”什么都好说,但放东西不好说。
“有温思远。”封听筠又道,“仅是这般不够,右相心思缜密,你瞒不住他。”
萧亦垂眸思索,却发现不知何时登上了城门楼,楼下万家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可能是氛围到了,抬头又逢王福拼命挤眼睛,萧亦只当看不见,张口许下空头支票:“右相那臣来解决。”末了还是如了王福的愿,“天色已晚,臣也该回府了,陛下早些歇息!”
右相那,他暂时没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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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臣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