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在听到圈圈熊小队长那番“替天行道”的宣言后,非但没有愤怒,混浊的眼睛反而猛地亮了起来。他用力扯了扯弑神者前肢上的一块鳞片,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了宝藏般的兴奋:
“年轻人!机会!天大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弑神者微微一晃,熔金色的瞳孔斜睨下来。
“你又发什么疯?”
老东西浑不在意,继续用他那充满煽动性的语调解说着:“看见没有?这是什么?这就是送上门的垫脚石啊!只要你现在出手,狠狠教训一顿这群虚伪的恶霸,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我敢保证!”
他用力挥舞着一只前爪,指向那些躲在灌木丛后、瑟瑟发抖又忍不住偷看的宝可梦们,“从明天起,不,从今天下午起!你就是这片森林里所有受压迫宝可梦眼里的大英雄!救世主!到时候,好吃的树果他们抢着给你送来,温暖的巢穴他们争着帮你搭建,走到哪里迎接你的都是崇拜和感激的目光!这日子,想想都美啊!”
然而,弑神者听完,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他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视线掠过还在那“悲呼兄弟”的小队长。
“……没必要。”他的声音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哪儿安家不是家,离开这里就好,不需要惹是生非。”
“什么?!”老东西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继而转为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痛心疾首的愤懑。他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枯黄的毛发都炸开了一圈。
“你……你说什么?离开?!”
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弑神者的鼻子,满脸悲愤,眼角隐隐变得湿润:
“你怎么这么自私?!呸!呸!”
这一声“呸”,中气十足。如同装满霰弹的子弹带,被触发的瞬间抛射出大片子弹,精准地……没有命中弑神者,落在了他身后的草地上。
弑神者干脆闭上了眼睛,全当听不到。仿佛老东西的怒吼只是林间一阵稍显吵闹的风。
这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老东西。
“呸!呸!”他又连开两枪,试图引起注意。
弑神者覆盖着骨甲的眼睑微微动了一下,没有睁开。但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冷酷了。
“呸!呸!”老东西不依不饶,弹幕四溢。
弑神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那漆黑的鳞片仿佛都更暗沉了几分。他嘴角微动,最终还是强压下去。
“呸!呸!”
弑神者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紧闭的枪膛后酝酿。他快要按捺不住了。
“呸!呸!”
弑神者猛地睁开了双眼!熔金色的瞳孔里燃起了一簇被彻底惹毛的怒火!
他不再忍耐,遵从着内心最直接、最原始的冲动,张开巨口,也抛射出一大片……散弹…额,龙涎香?
“呸!呸!”
这二声,惊天动地!
“呸!呸!”老东西气势上丝毫不输,继续激烈对决!
“呸!呸!”弑神者毫不示弱,又是几发。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大片霰弹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如同战场上激烈火拼时的枪林弹雨,构成了一幅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诡异画面。
“爷爷,爷爷,”小拉达的声音充满了天真与困惑,“那个看起来很吓人的大黑龙……他在干什么啊?他是在准备什么很厉害的新招式吗?”
远处,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一只年幼的小拉达使劲扯了扯身旁爷爷——一只胡须花白、毛色枯黄的猫老大的皮毛。
猫老大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那边“激战正酣”的弑神者,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用一种充满智慧与权威的语气,缓慢而笃定地对自己的孙儿解释道:
“啊,这个嘛……根据你爷爷我年轻时游历四方所听闻的传说,在某个非常遥远、非常神秘的地方,似乎存在着一种外形类似喇叭芽的绿色宝可梦。它们拥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攻击方式,并非依靠藤鞭或毒粉,而是从口中……嗯……猛烈地喷吐出一颗颗坚硬如石块的豌豆!威力据说相当不俗!”
他顿了顿,看着弑神者那不断开合、蓄势待发的巨口,以及那隐约可见的在嘴旁四散的弹药,最终得出了结论:
“依爷爷我看,这位……呃,他大概正是在模仿那种传说中的宝可梦,试图施展类似的‘喷吐豌豆’技能,以此来打败眼前的强敌吧!嗯,定是如此!”
小拉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看向弑神者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对“神秘招式”的好奇与一丝敬畏。
而战场中央,那位刚刚还沉浸在“悲愤控诉”角色中的圈圈熊小队长,此刻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他大长着嘴,眼神呆滞,双臂无力地垂在膝盖两侧。
他和他身后的圈圈熊们,被彻底无视。这种的感觉,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他难受。
他终于忍无可忍,决定重新掌控局面,向前踏出一步,用带着试探的语气强装镇定地开口:
“喂……我说…你…”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弑神者恰好蓄力好下一击。他猛地抬起头,喉咙里酝酿已久,原本准备倾泻向老东西的弹药,已处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
就在圈圈熊小队长那张还带着“痛心疾首”残留表情的熊脸正对着弑神者的时候——
“呸——!!!”
那一大片弹幕,被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出膛炮弹般,精准无比地……糊了他一脸!
太强了!太准了!
小队长剩下的话语被彻底堵回了喉咙里,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竟怔在原地,先前虚张的痛心模样俨然成了难以再现的回忆。脸上的色彩极其丰富,成片地亮起来,在阳光下变化无穷,一闪一闪如天上的辰星。而他的脸自然成了容纳辰星的黑布。不过,莫要使群星晃了眼,整片画作最使人拍案叫绝的,反倒是画布本身。上面浑然天成的空茫,就连最好的戏剧家也难以模仿。
照理说,得了龙涎香这般极好的礼品,大抵是要惊喜不已,千恩万谢一番。可从那张麻木的脸上,却又实在难以看出些什么,准是不知如何答谢如此珍物,内心不由自主感到窘迫,只好沉声保持寂静。
这寂静是颇有分量的,压得那些躲在叶隙间的宝可梦,连大气也不敢喘。他们只睁着一双双胆怯的眼。
先前还“声若雷霆”、“悲愤欲绝”的队长,如今顶着一脸不明不白的污秽,呆呆地立着,倒像戏台上涂白了鼻头的丑角,还未及唱完一出《霸王别姬》,先教人泼了一脸的浆糊。
好半晌,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许久,他那双被糊住的熊眼里,才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倏地荡开一圈涟漪。
浑浊的瞳仁先是茫然地转了一转,随即,那茫然便如退潮般散去,露出底下烧得通红的炭火来。那火苗先是小小的,怯怯的,旋即“轰”地一下,便有了燎原之势,几乎要从那唯一的眼洞里喷射出来。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