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餐厅路上,于渔回过神来:“我被无罪释放?不用去裁决所吗?”
侍从坐在驾驶室,只露出一颗脑袋。
理所当然的声音从这颗脑袋里传出来:“谁敢裁决您?”
于渔的嘴有三秒忘了合上。
……这就是天龙人的待遇吗。有种又爽又坐立难安的感觉。
飞船一个急停,泊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顶层。
侍从为于渔打开飞船舱门。
于渔跳下飞船,落入水中。
兰汀餐厅,真的有水。
楼顶被精心设计成了野生荒草地的模样,错落有致的灌木和比人高的棕榈科树木中,一条小溪流过,不知源头,犬牙差互。
于渔刚要问路,身后一阵狂风起,飞船升空。
长了些的头发被吹得鞭笞额头,于渔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淌过清冷的小溪。
他走上岸时,被过于灿烂的光线迫得微眯着眼。
正午的阳光肆意撒在翠绿之上,数不尽的光斑在叶间跃动。
于渔随意往右跨出一步,眼前的景色却豁然不同。
移步换景,空间的艺术。
日光下,少年清亮的双眼缓缓睁大。
枝叶哗啦啦作响,裤脚的水落下来,滴滴答答,远处空中的飞船如蜂群往来,繁华都市静静伫立在天幕下。
他靠在椅子上,转头看向于渔。
一瞬间,好像连风声也停了。
像是眼睛被吹干发痛,于渔飞速垂下眼。
步子越跨越大,靠近餐桌时几乎是在跑。
于渔矜持地给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打量面前的至高主宰。
天呢。
他穿的是军装。
哨兵穿着全套深色制服,没有戴帽子,任由银色长发倾泻。
礼服布料挺阔板硬,本该藏住所有肌肉线条。但贴身的制服反而将这具强悍肉.体极尽清晰地刻画出来。
肩线宽阔,胸膛厚实,线条在腰部不可思议地收束。
金色纽扣严密地扣死,直至喉结下方,像一套刑具。
因他戴着手套,一段脖颈就是浑身上下唯一露出的皮肤了。喉结像嶙峋山脉耸立在一点白皙中。
哨兵明明穿得禁欲又严肃,于渔却无法自控,目光在被包裹的地方流连。脑子也不听使唤,配合目光一起描摹臂膀处起伏的轮廓。
绶带和流苏是制服上少数柔和的装饰,像礼品包装盒上的缎带。
这是一具强大的哨兵的躯体。
他单单是坐着,便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恐惧
身着象征战争与死亡的军礼服,更添震慑和危险。
但那冰冷残酷的气质却与□□吸引力融合,勾兑成了某种于渔说不清楚的东西,
戴着手套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至高主宰询问:“不舒服?更衣室在西南方。”
于渔掸了掸裤子,抖落更多水珠。
还好穿的是速干短裤,只湿了裤脚。
只是鞋子也湿了,确实有些不舒服。
他侧过身体,伸直腿,两只前脚掌互相一搓,把鞋子甩得远远的。
浑不在意地说:“我没事。”视线光明正大在哨兵身上游走,“阁下不换衣服吗。不难受?”
哨兵们的皮肤是出了名的敏感,如果没有向导帮忙降低感知敏锐度,连最柔弱顺滑的绸缎也会让他们瘙痒难耐。
他敏感到连掐人都要隔着手帕,能忍受这种坚硬的布料吗?
至高主宰收回视线,垂下的眼睛看不出神情:“不会。感觉不到。”
侍应生们端着餐盘过来上菜,见状,于渔收回后续的问题。
也是,至高主宰只是没有专属向导,不代表他没有向导帮忙梳理和安抚精神力。
降低感知敏锐度算是非常基础的操作,即使不接触身体也能完成。
于渔拿起刀叉,看着一道一道菜式被接连摆上,胃口大开。
在餐盘上戳戳切切,于渔好似专心地盯着菜,漫不经心问哨兵:“阁下今天怎么穿制服了?”
至高主宰纠正他:“是军礼服。”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下午本来有个接见仪式。”
刀割的速度慢了一些,于渔吞了口口水,借此掩盖嘴角的异动,含糊地说:“是吗。”
“不习惯?”
于渔低着头,睫毛完全盖住眼睛,“有点。这身太勾人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藏不住的呼吸声。
于渔:“?”
他顺着声音看去。
几个身着黑衣的安保人员,从藏身的地方缓缓现身,背靠他们沉默站立。
哨兵面色不改,提醒他:“首都星不比岛上,安保会近身护卫。”
于渔张大嘴,咬下一口肉。
他有点不高兴,但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他含混不清地说:“你这么强,还需要安保吗?”
“得多丧心病狂不要命的暴徒,敢刺杀你?”
突然面临失业危机的安保们:?
至高主宰轻笑一声:“近在眼前。”
嚼了几口,暴徒本人才反应过来。
……在点他呢。
顺便想起了上一次他们两个人独处的场景。
上次是隔墙有耳,这次直接是耳朵做墙。
于渔更加不爽:“你失去的只是一些皮肤组织。我可是差点摔坏脑子!”
他拖着人蹦极是他不对,但难道对方就一点错没有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承认吧,你明明也很喜欢玩刺激的!”
安保们:……立立难安。
至高主宰依然微笑,谈起往事:“我上一次受类似的皮外伤,是裁决所前所长犯下叛国罪时。”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但一点也不催眠,有着令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的魅力。
“这个古老的帝国,第一次允许哨兵向导和普通公民分享同等权利。我们不知如何约束他们,便采纳了西曼星系代表的建议,建立起裁决所,专门负责特殊人种案件。”
“裁决所权柄渐盛,越来越像白塔。一些高等哨兵,为了讨好裁决所,甚至会抓无辜的哨兵向导进所,迫使他们服刑。”
说到这,至高主宰露出怀念神情,“事情败露,前所长铤而走险,刺杀未遂,我因此受伤。连同前所长在内共一千六百五十五名裁决者,及若干从犯,在同一日被处死——这是公开说法。”
于渔毛骨悚然。
谈及大规模清洗行动的哨兵,神态温和,姿态闲适,再像人再鲜活不过了。
于渔的呼吸乱了一瞬,顺着话头问道:“真相是什么?”
他徐徐说:“真相是,我答应前所长,在决斗中重伤我,便既往不咎。他失败了。上千名哨兵向导同一时间死亡,精神力的余波集结成风暴,突破屏障,成功使我受伤。”
戴着手套的手指握住向导的手腕,感受着脉搏跳动和血液涌动。
至高主宰告诉于渔:“我确实喜欢刺激的游戏。你是第一个没有输的玩家,到现在为止。”
于渔盯着白手套,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摸上去。
嗯,看着像动物皮,摸起来却不像。触感柔软,即使是哨兵的皮肤也能忍受。
至高主宰看着叠在一起的三只手,默然一瞬,抽开。
没抽动。
于渔爱不释手地按着手套,甚至开始用指腹搓,想搞懂到底是什么材料。还能一心二用,不让饭桌冷场:“冒昧问一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至高主宰冷着脸吐出年份。
于渔一愣,手套趁机抽离。
他感叹:“岂不是三十多年后才玩第二把刺激的?你好能忍啊。”
冰冷的双眼中,映照出少年不知天高的模样。
漂亮娇嫩的□□下,灵魂似烈日灼灼,几乎要把皮肤烫破。
于渔狂妄地说:“我才不会输。我从来没输过。”
燃起来了!
虽然没听懂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管他呢,燃就对了。
至高主宰一秒降温:“菜要冷了。”
于渔猛地低头吃饭。
兰汀餐馆名字好听,装修也雅致。但吃多几道菜,过了新鲜劲,就兴趣缺缺。菜式做法他不喜欢,以煎烤为主。
而且每个大盘子里只装一点点食物,摆盘好看却吃不饱。
于渔暗自打算等下约新朋友去加餐。
他把几道没动过的盘子往哨兵那儿一推,关心地问:“你不吃吗?”
这次一直在看着他吃饭,连营养液都不喝了。
想到早上还抢了对方的早餐喝下,于渔长期下线的良心难得有点不安。
至高主宰盯着少年好似毫无阴霾的双眼,缓缓说:“你希望我陪你吃吗?”
于渔的眼睛往下飘。
他意识到一件事。
兰汀是会所里那个哨兵开玩笑,说要带他来吃饭的地方。
虽然对方只是随口一提,但餐厅本身应该很有名气。
知名餐厅,包场,两个人独处,面对面坐一桌。
于渔抬起眼,握着叉子的手微微攥紧,食指在光滑的叉柄上摩挲,
“只有我一个人在吃的话,不算约会吧?”
这算是约会吗?
至高主宰沉默一瞬。
在这瞬间,他细数于渔抵达后的所有行动和话语,试图从中找出逻辑。
结论是,没必要。
至高主宰抬手,吩咐侍从送来餐具。
于渔满意了,光明正大地把不想吃的菜推给对方。
欸,这道菜不爱吃,但里面的配菜看着还挺香。
于渔捏着叉子蠢蠢欲动,冲着哨兵狂眨眼睛。
至高主宰顿了顿,点头。
于渔高兴地从他盘子里叉走自己相中的食物,一口吞下,露出满足笑容。
他有点得意忘形,声音里带着顽劣:“阁下为什么来找我吃饭啊?”
至高主宰的餐桌礼仪无可挑剔,吞下食物才开口道:“我不来,你打算怎么离开治安所?”
藏在树木旁开着终端隔空处理公务的霓司祭:……
上司明明不需要亲自来啊。
他不仅自己外出,还带上了本来就干不完活的下属。
于渔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咬着叉子反驳道:“我有现场监控,大不了多蹲几天,等事情查清楚了照样能出来。”
至高主宰垂眸,意味不明地说:“是吗。那我可以送你回去。”
于渔后背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却很肯定,至高主宰心情变糟糕了。
为什么啊。
他这么守规矩,这么能干,至高主宰不该觉得省事吗?
于渔很高兴出来后能见到他,但并不打算顺着他的情绪走,当下不爽道:“可以啊。我确实是动手打人了,按程序羁押几天也很正常吧。”
至高主宰用刀切开一块牛肉,殷红自凛然刀光间浮现,他的语气似乎也带着血气:
“你不高兴。你觉得自己不该以权谋私,违背程序。这有违你的行事准则。”
于渔有种被戳中心事的羞耻,呼吸微微加重,说:“如果用权力镇压权力,那我和那个以权谋私抓我进去的人有什么分别?”
至高主宰举起叉子,似乎在欣赏叉子上的肉块,也好像在隔着食物看向于渔,
“最大的分别是,他有权力,你没有。”
他冷静吐出残忍词句,声音像魔鬼的低语:“你的权力来自于我。”
“你守规矩,是因为你想坚持本性,还是因为你耻于借用我的力量?”
“但你的监控从何而来?”
至高主宰的目光一瞬不错,牢牢盯住于渔,像鱼叉钉住渔获。
完全不留情面的质问之下,于渔的脸上依旧毫无阴影。
干净得令人失语。
他茫然地思索了一阵,随后惊讶地望着哨兵,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你不高兴的原因?”
面对难题,他选择解决出题人:“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就不能夸我聪明机智精明似鬼,富贵不能淫,单枪匹马对抗邪恶势力?”
他越揣摩至高主宰的问题,越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恶毒!
先是莫名其妙吓唬他一通。
现在居然想逼他承认他也是个方少爷,而且更虚伪、更清高。
无名火起,于渔丢下刀叉,把餐盘碰得砰地作响,质问道:
“我想什么?我的动机是什么?你管我怎么想!”
他说得火气更大,直接往脑门上烧,啪地一下站起来。
啊啊啊站起来都不能俯视对方。
更气了!
于渔语速渐快,就差伸手揪住哨兵的领子,“我一见你就想靠近,是因为高匹配率生理吸引、随便换个高匹配的哨兵都会这样,还是因为我真的被你吸引、真的想抱你?难道很重要吗?”
至高主宰微微抬起头,望着额角冒汗的少年,喉结滚动。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于渔震撼当场,眼皮迟钝地盖上又张开。
……能不能来块陨石砸死他。
不然的话把至高主宰砸失忆也行啊。
至高主宰久久不做声,令于渔窒息的沉默一秒、一秒、一秒、又一秒地持续。
他第一次感觉人是不需要那么多四肢的。
站着的两条腿可以不要,不知道放哪的两只手可以不要。眼睛也可以不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袍女哨兵和侍从走了过来。
侍从安静地收起餐盘,换上餐后点心和茶水。
霓司祭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伸手轻轻一拂。
于渔只感到一股风从自己肩膀上吹过,不知不觉就被按回椅子里。
他干脆低头玩终端,装缩头乌龟。
霓司祭轻咳一声,唤回上司的注意力,轻声说:“洁净监察院副院长求见。”
她望向耳朵后脖子红彤彤的向导,暗示道:“他说他手上有一份监控。”
至高主宰冷淡道:“让他等着。”
霓司祭应是。
闲杂人等一走,于渔刚有降温趋势的脸又热起来。
他甚至不敢抬头。
至高主宰望着那截被毛茸茸黑发盖住的后颈,给出台阶,问道:“为什么和人打架?”
于渔挠挠脸,脖子稍微抬起来一点,解释前因后果。
至高主宰“哦”了一声,笑道:“你还会打架?”
于渔的骄傲豁然膨胀,掏出终端,播放监控视频。
他反复拖进度条,展示自己出其不意偷袭哨兵的几秒,扬起脸说:“我练过的。”
至高主宰望着他得意的脸,有一瞬间想起霓司祭养过的孩子。
还不到成年人膝盖的小孩,跟保育院同伴打架,打赢了也挂了彩,抱着养育者哇哇哭。
于渔跟那个小孩不一样。眼里全然没有打架的忏悔,只有打赢了的自我欣赏。
如果有尾巴,估计已经像跟树杆一样翘上天了。
至高主宰失笑,把画面拖到其中一秒,三指旋转,切换监控角度,提醒他:“这个缠杀技也是练过的吗?”
于渔:……
他没想那么多。
至高主宰执政大半个世纪,多年不曾动手,星网上传他早已无法战斗。这敏锐度哪像技艺生疏了?!
刚要抵赖,至高主宰说:“白塔遗产丰厚,现在很多学院里也会教授白塔遗留的知识。包括战斗技巧。”
于渔汗流浃背了:“我跟家里人学的。那我以后不用了。”
天高皇帝远,只能让周渠接这口锅了。
至高主宰不再逗弄他,怀柔道:“你知道利害就好。我会替你删除所有痕迹。”
于渔赶紧说:“我自己留一份视频行吗?”
他英勇揍人的身姿啊,还想着时不时回味呢。
至高主宰凝视他几秒,最终败下阵来:“别给外人看。”
于渔点头。
新朋友算外人吗?不算吧。
新朋友都不算的话,老朋友付凝觉和翟方也不能算。
至高主宰手指微动,安排星网删除相关记录。
倏尔神色一沉。
同一时间,于渔抬头往天。
一辆鸟头外形的飞船自云端露出真容。
舱门打开,一道黑色身影扶着门框,一跃而下!
于渔的瞳仁急剧收缩。
黑色人影竟然不开降落伞,直直坠落。
他没有砸在溪流中,直面无缓冲的地面。
刹时间,烟尘四起。
陌生男人的声音比他的身影先闯入:
“带人约会呢?”
下班回家发现收藏掉了,我真没招了。
换了个新文案,希望有效!
数据太差这周没有榜单,但是点击过千,奖励我自己发一章[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