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雨季 第15章 Chapter 15

十一月的物理竞赛还没来，比物理竞赛先来的是国庆假期。

高二年级难得没有补课安排，国庆假期照常放假。

试卷源源不断地分发下来。班里同学压抑不住放长假的心情，教室里弥漫着说不出的兴奋。

章时瑶大致数了数试卷，一科发了八张，六科一共四十八张，几乎在桌面堆成一座小山。

李晴还在出差，她刚出校门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接通：“喂，妈妈。”

李晴不知道在哪里，电话那边传来呜呜风声，声音时断时续：“瑶瑶啊，你放国庆要不要先回去住？你要回去我让刘叔去接你，妈妈还得在这里待四天，后面就坐飞机赶回去。”

章时瑶垂眸：“不用了，等你和爸爸回去我再过去。”

“那也可以，瑶瑶你还有没有钱啊？没有妈妈在转你一点。”

“还有很多。”

章时瑶说完后电话那边就没声了，模模糊糊传来几声“李总”，接着是一阵窸窣的响动，估计是李晴捂住话筒在低声回他们的话。一阵电音后，李晴说：“妈妈这边有事，就先不聊了啊。”

“嗯。”

听到她的回答，电话那边“嘟嘟”两声就被挂断了。

章时瑶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看了几秒，才把手机放回口袋。

陈暖在她旁边，见章时瑶神情有些不对，问道：“谁给你打电话了啊？”

“我妈。”

见她情绪不高，陈暖识趣地没多问：“瑶瑶，你没事情吧？”

章时瑶扯出一个笑容：“我能有什么事情？你家远先走吧，在晚点就赶不到晚饭了。”

“那我走了？”陈暖再三确定。

“走吧，拜拜。”

目送陈暖离开后，她独自走回家。一个人回到家，推开门，她按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黑暗的房间骤然明亮。

这个家其实非常空。客厅只有基础的家具，连个花瓶摆设都没有，她不常做饭，也不怎么会做，只会简单基础的，味道也一般，所以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一眼望去冷冰冰的，没点烟火气。

李晴夫妇只有她一个女儿，两人常年在忙，一年基本上有半年都在外出差。

她对这个地方并没有家的归属感，自己一个人，住在哪里都可以。

她并不讨厌独处，只是偶尔会觉得孤单。

冰箱里只有一些矿泉水和牛奶，一点菜都没有。

章时瑶站在冰箱前发了一会儿呆，未来几天都要一个人过，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她决定去超市采购。

超市里人声鼎沸，她推着购物车慢慢地逛着，想买点白菜，问导购白菜在哪里。走到导购说的地方，这里有好几种不同的白菜。

看着好几种品类的白菜，她只能分出来绿的和黄的。

百般纠结，最后选择了小白菜。拿完后，她往前方水果区走去，转过拐角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停住脚步。

“怀舟，你吃不吃苹果？”

“不吃，妈你想吃就买。”

章时瑶往声源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顾怀舟。

男生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就在不远处，身旁是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正在挑苹果，应该是他母亲。

她要往前走的话就要经过对方，不知道出于某种原因，她想装作没看见。

两人的购物车刚擦过，顾怀舟的声音传来：“章时瑶？”

章时瑶一直扭头看水果，听到这声音她不得不转过身，假装刚刚看见到对方：“顾怀舟？好巧，你怎么也在？”

“来陪我妈逛商场，你呢。”顾怀舟的目光落在她几乎空着的购物车上，”你一个人？”

“嗯，我出来买点东西。”

挑苹果的中年女人抬头，看见两人聊天，笑着问：“你们两个认识啊？”

顾怀舟解释道：“同班同学。”

顾妈妈一抬头，章时瑶就认出来了，是那个甜品店的收银人。

她那是觉得有种熟悉感，一直说不上来说什么，直到女人和顾怀舟站在一起，她就知道哪里了。

顾怀舟身上的气质和女人八成像，那双眼睛也很像。

明显顾妈妈也认出来她了：“我眼熟这小妹，长得很漂亮，前不久在店里买了点甜品。”

章时瑶没想到会被认出来：“甜品很好吃。”

“那就好。”顾妈妈笑得眼睛弯弯，“喜欢下次来吃，阿姨给你打折。”

“嗯。”她应道。

运营车不能开进小区，章时瑶将东西拿下来，自己拎回家。

她将东西放进冰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吃完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试卷，她想去爸妈那里前把作业写完。

窗外夜色渐深，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是顾怀舟发来的消息：【物理竞赛的题目，有几道不太明白，方便讨论一下吗？】

她犹豫一下，回复：【可以。】

对方很快发来几张照片，是模拟题卷的题目。两个人一来一往地讨论着解题思路，最后一题讲完时，已经将近一点。

顾怀舟：【太晚了，今天就到这里，早点睡吧。】

Cecilia：【你也是。】

顾怀舟：【物理竞赛培训班，应该是国庆回来。】

Cecilia：【嗯，好。】

章时瑶回复完后，并没有立即放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聊天界面。

接下来的几天，章时瑶过着规律而单调的生活，写作业、复习竞赛、和顾怀舟讨论题目。

终于在第四天晚上写完这一沓试卷，她去父母别墅住了三天，又趁着国庆的尾巴赶回小区。

第二天，章时瑶和顾怀舟一大早就被喊出去，填竞赛班的报名表。

竞赛班就十个人，每个人下午要多上一个小时。

竞赛班的教室在实验楼顶层，推开窗就能看见远处湖边的水翁树。

教室很大，就五组桌子，每个人隔得特别远，竞赛的两个人坐一起。

“从今天开始，每周六全天上课，周日休息，每天下午自习一小时。”老师推了推眼镜，“晚自习全部在竞赛教室进行，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请假。”

章时瑶选了靠窗的位置，两人一组，顾怀舟自然而然坐在她旁边。

他一坐下，章时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张蘅，也就是负责他们竞赛的老师，带出许多省赛一等奖。晚修一进来，就抱着试卷进来说：“我先测试一下你们的水准。”

教室后排传来哀叹。老张充耳不闻，发下自己编的卷子：“这三节晚修写完，现在开始。”

竞赛试卷和平常试卷并不一样，章时瑶没参加过这种正规的省竞赛，写得很吃力。

第一道大题就是电磁学大题，题干里复杂的线圈示意图像团杂乱的毛线。

这题比上次余珊留的题还难。

她写不出来，换了好几种方法，都死在其中的一步，她划掉最新的解法。

这解法写得很顺，但得出答案的那一刻，章时瑶就知道这题写错了。余光里顾怀舟已经写满半页纸。

他写的比她顺利很多。

“需要提示吗？”顾怀舟声音很低地问她。

章时瑶也用同样小的声音说：“不要，可以等你考完试说。”

这是在测试，她不想参杂水分。

晚自习结束已经十点半。章时瑶在校门口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李晴：【瑶瑶，香港那边的项目提前了，我们十月底才能回国。】

她回复道：【好。】

晚上十点半，回家的那条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车，两旁的树也多，遮住路灯，看着很阴森，一个人走挺害怕的。

第二天早上。

竞赛班的测试结果出来了。章时瑶盯着成绩单——第七名，顾怀舟是第一。

老张把批改完的卷子发下来。章时瑶部分板块基本上是红圈，顾怀舟的几乎全对。

她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红圈，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考得太差了，得补强。

“第一次接触竞赛题考第七已经不差了。”老张安慰她，“其他几个人多多少少参加过一些竞赛。”

这句话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顾怀舟的试卷干净整洁，只有零星几处批注。

下课铃响，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章时瑶坐在位置上没动，新写的题目又卡住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她这辈子学习的挫折感都在这里了。

顾怀舟坐在她旁边，也没走。他垂眸瞥了一眼她，忽然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给你。”

顾怀舟停笔，指尖点在桌子上，递给她几张草稿纸，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上面是这次考试的所有详细的解题思路，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对方的意思就是借助这些的思路来解题。

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给别人写解题思路，因为思路对比起答案来说，麻烦太多。

要拆解逻辑，要解释原理，甚至还要考虑对方能不能看懂。

给思路肯定比直接给答案好。

这是一种麻烦自己，最大程度上能帮助他人的方法。

这需要足够的温柔与耐心。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落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他的眼神格外沉静温柔。

“看看。”他低声道，声音像是被刻意压得很轻，解释道，“我讲题能力不太行，容易跳过步骤，写下来可能清楚点。”

“谢谢。”

她接过草稿纸，将自己那道写不出来的题放在一旁，拿起这次考试的试卷，有了思路的辅助，她写起来快了很多。

直到她写完一整份试卷后，她的手里还多出来一张。

这张比其他纸小很多，纸的质感不是同一种，字也比较草，上面的思路正是她刚刚写不出来的那道题。

草稿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