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吻过旧街巷 第9章 第 9 章

入了冬，成都的湿冷能钻进骨头缝里。这天傍晚，潘予安在游戏厅里飙车，把方向盘打得震天响。园长今天又搞形式主义检查，要求每个班交五千字的“创新教学心得”，他憋了一下午没憋出几个字。

从游戏厅出来，冷风一吹，他拐进了“潮流密码”。店里就窦非凡一人，正拿着喷壶给窗台上那排薄荷浇水。

“哟，潘老师，”窦非凡头也没回，“今天这脸色可不对，让哪个小祖宗气着了？”

潘予安在理发椅上坐下，没说话。

窦非凡放下喷壶，走过来端详他：“剪头？”

“嗯。”

窦非凡抖开围布，手指掠过他后颈。潘予安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发胶味，混着点烟草气。

“你们园长又整什么幺蛾子了？”窦非凡一边梳头一边问。

潘予安愣了一下。

窦非凡从镜子里看他：“你这人吧，挺好懂。小孩惹你生气，你眼神是软的；大人惹你生气，你后颈是僵的。”

电推剪嗡嗡响起。窦非凡手法很轻，推子贴着皮肤滑过，像在安抚什么。

“其实吧，”窦非凡突然说，“我最近遇到个麻烦事。”

推子继续在潘予安鬓角移动，窦非凡的声音混在嗡嗡声里：“我姐要出差两个月，把她家那小崽子扔给我了。四岁的小男孩，皮的跟猴似的，我是真没辙。”

潘予安从镜子里看他。窦非凡垂着眼，专注地修着发际线。

“昨天我带他去游乐场，”窦非凡继续说，“他就蹲在沙坑那儿玩，别的小孩想跟他一起玩，他死活不搭理。我怎么说都没用，差点跟别的家长吵起来。”

推剪声停了。窦非凡拿起吹风机，暖风呼呼地吹在潘予安脖子上。

“所以啊，”他在风声里说，“带孩子比剪头难多了。你们园长那点事，算个屁。”

剪完头发，潘予安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掏出钱包，窦非凡摆摆手：“今天算了，当我日行一善。”

走出店门，潘予安回头看了眼。窦非凡又拿起喷壶在浇薄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第二天是周六，潘予安起个大早去了花鸟市场。他买了几个素烧陶盆，又挑了最壮实的薄荷苗。回来时路过“潮流密码”，店还没开，他把一个陶盆放在门口，里面塞了张字条：“这个透气，比你那些塑料瓶强。”

周一下班时，窦非凡等在幼儿园门口，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孩子长得白净，紧紧攥着窦非凡的手，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潘予安。

“叫潘老师。”窦非凡轻轻推了推孩子。

小男孩往窦非凡身后缩了缩，不说话。

“我姐今天临时要开个紧急会议，”窦非凡解释道，“出差前的准备会，让我先接他。结果这孩子到了幼儿园门口，死活不听带教老师话。”

潘予安蹲下身，和小航平视，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彩纸折的青蛙，轻轻一按尾巴，青蛙就往前跳了一下。

小航的眼睛立刻亮了，小声说：“青蛙...”

“对，会跳的青蛙。”潘予安把纸青蛙递给他，“送给你。”

孩子犹豫着接过纸青蛙，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窦非凡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你这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职业习惯。”潘予安站起身，“小航在哪个班？我送他进去。”

“大（三）班，”窦非凡松了口气，“这孩子认生，平时都是我姐接送。今天说什么都不肯跟值班老师走，非要在这儿等你下班。”

潘予安愣了一下：“等我？”

“可不是嘛，”窦非凡无奈地笑了，“上次社区活动他见过你扭气球，就一直念叨'潘老师厉害'。今天死活要等你，说只跟你走。”

路灯亮了，暖黄的光照在三人身上。小航突然拉了拉潘予安的衣角，小声说：“谢谢潘老师。”

窦非凡怔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这小子，跟我都没说过几句话。”

潘予安牵起小航的手，对窦非凡说：“以后要是接孩子有困难，可以让他放学后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潘予安看着紧紧握住他手指的小航，“我很擅长这个。”

看着潘予安牵着小航走进幼儿园的背影，窦非凡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那盆放在发廊门口的薄荷，不知道它有没有好好生根发芽。

这个冬天，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