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潮线 第37章 第 37 章

宋渝一整天都没收到江棠的消息，他内心很难熬，却又做不了什么。

柳穆回到江家的时候，看到自己女儿也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就火冒三丈，对江棠怒目圆视。

“你这个混小子，做什么事惹你妈妈难过了？”

柳春臻怕这事被柳穆这个暴脾气的人知道了，要闹腾起来，于是打着哈哈让江棠回房间，自己打算把这事糊弄过去。

但柳穆明显不吃这套，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除非是天大的委屈，不然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柳春臻怕真的架不住她爸，立马打电话给江喆琛，让他火速去乡下把唐君岚接过来。

江棠在楼上都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此刻很想给宋渝发个消息让他放心，但是手机被柳春臻没收了，他现在无法跟任何人联系。

一家人齐聚江家，四个人落座客厅。

“怎么突然要我过来？”唐君岚稀里糊涂地被叫来，一个眼刀瞥向柳穆，“老穆又干了什么蠢事？”

“关我屁事！”他捋了捋稀疏的头发，整个人陷在沙发里。

柳春臻欲言又止，她不想事态发展得这么快，现在想挽回又无法阻止，只能硬着头皮把两人的事说了。

柳穆从沙发上弹起来，大掌一拍桌，喊道：“胡闹！”

“我不同意！”

唐君岚被吓了一跳，对着柳穆翻了个白眼，“你不同意什么？书清都没说啥。”

“小渝可是人家唯一的宝贝孙子。”

“啧！”柳穆嘬着牙花道：“我不管，我这就跟他说去，让两个孩子断了，两个男生，像什么话啊？”

柳穆说着就立马行动起来，想现在就过去找宋书清。

“站住！”唐君岚也跟着拍桌子，“你要是敢过去，今晚就别给我踏进家门。”

柳穆梗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柳春臻头疼地抹着眼泪，心里不住地叹气，不明白怎么这种事就让她遇到了呢？

“春臻，别哭了。”江喆琛拿过纸巾，给柳春臻擦眼泪，继续说道：“爸妈，你们记不记得当初春臻和俞瑶怀孕时说过什么？”

柳穆和唐君岚没有说话，柳春臻破涕为笑，说：“那不过是玩笑话。”

当初柳春臻和俞瑶前后脚怀孕，像许多闺蜜一样，说着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其实谁都知道，这是茶余饭后的玩笑闲话，谁都没有当真。

“可能对我们来说，这是玩笑话，可是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他们就当真了呢？”

“说什么胡话呢？”柳春臻嗔怒道。

江喆琛笑了笑，并不理会她的怒气，只是捏了捏她的手，继续说：“难道我们忘了吗？小棠小时候生过一场病，那时候怎么吃药都好不了，甚至到了求神拜佛的地步。”

“当初我们说，只要孩子健康长大就行。”

“前段时间，一中的跳江事件，你自己还教训我，让我不要给小棠压力，怎么现在反而做不到了呢？”

“我……”

“爸妈，春臻，孩子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要做的不是指责他们，而是要做孩子们的后盾啊。”

柳穆愁眉苦脸，却也没有反驳。

唐君岚频频点头，“喆琛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小渝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小白菜，我虽然不能理解他们年轻人的感情，但是只要他们自己乐意就行。”

“我们管得了孩子一时，管得了孩子一世吗？”

“春臻，我们做家长的，要学会放手。”

唐君岚揉了揉柳春臻的头，说道：“你是我女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事咱慢慢来，想不开也没关系，现在要紧的是两个孩子要高考，咱们不能阻了孩子的路啊。”

“中午我来做饭，就做你爱吃的好不好，别难过了。”唐君岚给江喆琛使了使眼色，让他继续开解柳春臻。

宋渝与江棠都在各自的房间坐立不安，双方都为对方感到担心。

宋书清在客厅几次站起又坐下，看着门口叹气，林华茗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不忍，便道：“要不我去吧？”

“不用，给小渝做点他爱吃的吧，他心里也不好受。”

林华茗点了点头，宋书清拿起拐杖，走出了家门，走到江家门口时，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

他坐在江家客厅，握紧了拐杖又松开，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老穆。”

柳穆又开始抓他那寥寥无几的头发，眉头快拧成一个疙瘩。

“我宋书清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我只有小渝这一个孙子了，我不求他大富大贵，也不求他功成名就，我只要他幸福快乐。”

“书清，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只是终究两个男孩子……”

“是我老宋家对不起你们，就当是我们家欠你们的，不要阻止两个孩子行不行？”

“来世要我当牛做马还给你家，我也认了。”

“诶诶！这话就重了！”

不说柳穆，其他人听到宋书清的话无不动容，柳春臻终于还是放下心里的石头。

“宋叔，说这些就见外了，今晚让小渝过来吃饭吧，我们两家一起把话说开。”

“春臻，我谢谢你们一家人了。”宋书清声音沙哑，语气带着郑重。

两家人上次一次吃饭还是元宵那天，今天久违又坐到了一起。

对宋渝和江棠来说，这事像真正的“天上掉馅饼”，平常电视剧里的大吵大闹、恩断义绝等桥段都没上演，直接就到了合家欢情节，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吃完饭被江喆琛送回学校，两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江喆琛平时很少以长辈的身份来教训孩子，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他也忍不住对两个孩子说道：

“长辈们同意你们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希望你们不是儿戏，不要让家里的大人失望。”

“爸，我知道，该担的事我一件都不会推。”

江喆琛看着儿子，发现不知不觉间，江棠也长成大人的模样了。

“妈那边……”

“你放心，我会做好她那边的工作的，你们安心学习吧，其他事不要再想了。”

“叔叔，对不起。”宋渝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感。

江喆琛对宋渝的语气温和了下来，“小渝，叔叔从没怪过你，你们都长大了，能做出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你爸爸在也是一样的。”

“这件事你没有错，小棠也没有错，喜欢就是喜欢，就这么简单，所以你不要再怪罪自己了。”

宋渝觉得心里被温暖紧紧包围，即使爸爸妈妈不在了，依然有那么多人温柔地爱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谢谢叔叔。”

***

“把东西收起来吧，现在进行早测。”许圳拿着一叠试卷进入二班。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面容麻木地开始翻草稿纸，找笔。

“小渝，借我根笔，我忘带了。”庄清栩翻遍了书包，没有发现笔袋的踪迹。

还没等宋渝拿出笔，庄清栩就被许圳叫走了。

其实宋渝大概知道许圳叫走庄清栩是为了什么，最近他的状态直线下降，不止体现在今天没带笔，还体现在上课精神恍惚、试卷写错行，整个人都没有了活力。

庄清栩回来的时候，好像与平常别无二致，但宋渝能感觉得出来，他被浓浓的心力交瘁笼罩着。

宋渝在他桌上放了颗糖，他也只是勉强提了提嘴角，把糖扔进嘴里后又继续沉默。

高三不止有学业上的压力，更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期待，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宋渝担忧地看了看庄清栩，又转头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江棠。

江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走了出去。宋渝能猜到江棠打电话给谁，因为没多久，庄清栩也拿着手机出去了。

四月的最后几天，南方的天气已然挣脱了春日的凉意，热气开始扎实地蒸腾起来。

阳光变得很有分量，白花花地浇在校道上，蝉也在枝头开始试音，不成调子，却比任何声音都要热烈地宣告夏季的来临。

教室里的吊扇开始从早转到晚，而学生们最喜欢的还是站在走廊里时，能有一阵穿堂风袭来。有些已经换上了夏季校服，行动间，汗水还是会不经意洇湿后背，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庄清栩站在走廊的尽头，短袖校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他闻到新修剪草坪的青草味，整个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柳宥温和的声音落在庄清栩的耳中，他看着远处篮球场上球坠地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也像那颗球，被抛上抛下。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选择什么，却还是会被父母所影响，产生自我怀疑。庄清栩现在就走进了自己设置的死胡同里，怎么都出不去。

柳宥没有给庄清栩什么建议，也没有让他强硬地去反抗父母，她就像一位邻家姐姐，在一个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和你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庄清栩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深陷其中的人，却还是想就此沉浸在柳宥的温柔之中，把生活中所有的痛苦都抛之脑后，为什么就快结束了，反而越难受呢？

庄清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柚子姐，浪费你的时间了。”

电话另一头的柳宥沉默了一下，过了几秒，才重新发出声音，“清栩，时间花在值得的人和事上，就永远不叫浪费。”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柔和，“能听到你的声音，对我来说也是值得的事。”

庄清栩感觉喉间酸涩，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他摘下眼镜，捂住了眼睛，但泪水还是从指缝里倾泻而出。

“嗯。”柳宥声音坚定：“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