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禁止以身相许 第23章 23

说完那句话后，齐怀玉就握着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紧绷，瞳孔涣散，彷佛正在面对某种极为可怖的景象。

凌舟围着他转了两圈，确认他完全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息才摸着下巴道：“齐师弟向来忌惮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恐怕是此地环境过于阴森激起了他的恐惧，才让他最先一步陷入幻境。”

“原因不重要，先出去。”

金色册子上浮现出一闪一闪的路线图，映在云醉冷白的脸上，切割出晦暗的色块。

白霜华抓住齐怀玉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但少年的身形实在过于高大，非常影响行动，她深吸一口气：“凌舟！你来扛他！”

“白师姐把他剑卸了，万一他受幻境影响给我一剑会很疼的。”

少年被他抗在肩上，手中的剑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实在很没有安全感。

白霜华掰了两下，果断放弃：“卸不掉，我把他手腕卸了，你将就一下，我会跟在后面一直注意的。”

几道身影在雾中迅速掠过，林间死寂的可怕，连虫鸣声都销声匿迹，唯有衣袂破空之声猎猎作响。

暗处的蓝色光点渐渐稀疏，他们似乎很快就能离开这片林子。

白霜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住，连血液都跟着冷却凝固。

“停下！”她声音发紧。

“师妹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前面的两人也愣住了，他们竟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甚至，若不是白霜华突然提起，他们可能直到最后也意识不到。

这不应该。

就算跟那个新来的师妹算不上熟悉，也不至于连队伍少了个人都发现不了。

“我们···或许早已不知不觉陷入了幻境。”

凌舟抿了抿唇，嘴角上扬的弧度变的平直。

浓重的雾气环绕在他们身边，每个人的脸都影影绰绰看不清表情，寂静与朦胧交织出强烈的虚妄感，让人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即使是在雾气中也依然扎眼的红色身影动了，白霜华转身摆摆手：“你们继续走下去看看，我要回去找人。”

“一起，分开很危——”

云醉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少女背对着他们，语气异常坚定：“不用，我带来的人我会负责，你们继续走吧，说不定马上就能出去了，齐怀玉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好。”

他眼眸微垂，沉默的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在面对一个问题时，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不同的选择，相应的，做出选择就代表着要承担后果，他尊重每个人做出选择的决心。

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雾气里，凌舟掂了掂肩膀上一直往下滑的人，也跟着转身离开。

当务之急还是要确认一下能不能正常离开这片林子，跟另外三个不上网的家伙不一样，他是最清楚花浔师妹实力的人，比起担心师妹，他还是更担心自己。

独自一人时，四周的寂静几乎将她淹没，白霜华视线死死的盯着地面，不去看雾气里闪烁的蓝光，心脏的跳动声在她耳边越发响亮。

咚。

是她太自大了。

咚。

她不应该随随便便带人进秘境。

咚。

还说什么负责，她根本没有负责的能力。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截衣摆。

耳边的心脏跳动声蓦地漏了一拍。

白霜华抬头，一张腐烂见骨的脸猛地逼近，腐臭味扑面而来，仅存的薄皮黏挂在颅骨上，眼眶里蠕动着红中带黄的血肉。

她呼吸骤停，下意识挥出一剑，寒光闪过，干瘪的脑袋咕噜噜滚落地面，那具无头身躯却依然矗立着。

断口处是如触须一般蠕动着的蓝色菌丝，此刻正在疯狂滋长，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胸腔因骤停后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白霜华脊背发凉，四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多了数具身影轮廓，在缓缓朝她围过来。

不能被困在这里，她必须要找到师妹！

少女闭上眼睛，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指尖的颤抖，手腕一抖，剑身燃起赤色灵焰，她反手一剑，烈焰横扫，将面前那具正在生长的躯体点燃。

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啸从火焰中迸发，那声音直接钻进脑海，搅得人神识刺痛。

白霜华拧紧眉头，缓缓睁眼，雾气里的那些身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焰，她瞳孔猛然颤动起来。

火焰中，那具无头躯体变成了一个面容熟悉的少女，漆黑双眸里盈满水光，脸颊痛苦的皱成一团，蜷缩着举起手臂：“好痛···好痛···白师姐救救我···师姐···”

颤抖的音节敲打在白霜华的心尖上，她握剑的手紧了紧。

是幻象，这一定是幻象。

理智在脑海中呐喊，可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几乎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不敢再看火焰中那仍在哀嚎的身影，猛地转身，发狠般冲向雾里。

鞋底踩过潮湿的腐叶，发出令人不适的粘腻声响。

雾气浓的化不开，能见度不过身前几步，那些蓝色光点始终缀在雾里，若隐若现，用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消耗她的心神。

细微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低语，又像是菌丝在疯狂滋长。

恐惧和自责如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能保护他人的能力，但事实上她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前方雾气似乎淡了些，隐约可见一颗浑身布满蓝光的巨大古树。

树下似乎隐隐靠坐着一个人影！

白霜华心跳加快了一些，不及细想便加速冲去。

距离拉近，那是一个浑身缠满了蓝色菌丝的身影，尚未被爬满的右边脸颊依稀能看出几分熟悉的模样。

“花···花师妹！”

白霜华单膝跪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举起剑，犹豫了一下，又将剑塞进腰间剑鞘，指甲狠狠抠进菌丝，改用双手撕扯。

泛着盈盈蓝光的菌丝好像怎么都扯不完，一直到双手血迹斑斑，白霜华大睁的双眼布满血丝，水汽凝聚，泪滴悄然滑落，然后越来越多，如雨一般滴落进菌丝下大开的肚腹里。

肚子里空荡荡的，器官少了一半还多，残存的器官内也都挤满了菌丝，随着呼吸般的蠕动渗出莹蓝微光。

这毫无疑问是一具被蛀空的尸骸。

白霜华捂住眼睛，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所有急切，所有担忧，所有不顾一切的疯狂，都在看清那腹腔内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幽蓝菌丝时，凝固成了最深的绝望和被愚弄的愤怒。

不可能！

这一定还是幻象！

脸上和身上全都一片狼狈的少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她要继续找，她一定会负责到底，将人完完全全的带回去。

‘咯啦···咯啦···’

骨骼错位的诡异声响中，靠坐在树根边的‘尸体’以完全违背常理的姿势猛地弹起，被菌丝裹挟，如同巨大蓝色触手般的双臂直直插向心神巨震的少女后心。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重的腐臭当头罩下。

*

莫浔抱膝蹲在地上，有些苦恼。

他们几个在进入秘境的一瞬间就陷入了幻境，可能是她的神魂比较强大，在划破齐怀玉的手臂时，看到的是泛着荧光的蓝色血液，那一瞬间，莫浔就直接清醒了。

“这个小姑娘好像有些危险了，不救她吗？”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面容秀雅却极具亲和力的女人跟她用同样的姿势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莫浔瞥了她一眼，像鬼魂一样浑身透明的女人露出了温软的笑容。

好吧，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清醒没有。

“你为什么还不消失？”

“诶？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女人惊讶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极为真诚，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似的。

“那是由林子里的某种菌类产生的幻境，能引起人心中的恐惧。”

她伸手指向被菌丝缠绕，像是雕塑一般僵立在原地的四人。

又指了指自己：“我是由这片林子产生的幻象，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会出现就代表着，你想见我。”

女人透明的手指在莫浔胸口轻点一下。

“······”

莫浔面无表情的起身。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鬼话，但她有句话没说错。

那个小姑娘确实危险了。

她的视线落到白霜华身上，菌丝从她腿上迅速蔓延，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脖颈，马上攀爬到脸上。

对于这种能生产幻境的菌类来说，只要人还陷在幻境里，就算把外面的菌丝全都扯掉也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还会让幻境里的人陷的更深。

莫浔沉思了一会，扒拉出白霜华的手，指尖划过，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出现在对方掌心，再如法炮制划开自己的手心，两人手掌相握，极浅的金芒自伤口相连处亮起。

再睁眼时，已身处幻境，不远处，巨大的菌丝触手马上穿透少女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莫浔手中浮现出一柄月华般的长剑，清越剑鸣撕裂浓雾的死寂。

一道隐含金芒的剑光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精准的劈在那双菌丝触手与肩膀的连接处。

挥出剑气的瞬间，莫浔迅速换上昆仑制式长剑。

蓝光爆散，黏液飞溅，被斩断的菌丝掉落在腐叶上，仍像是濒死的虫子般剧烈扭动。

白霜华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冰凉腥臭的液体溅在自己侧脸上的触感。

她僵硬地回头。

雾气被凌厉剑气短暂劈开的缝隙间，一道身影持剑而立。

是花浔师妹！

她衣衫完整，神色平静，周身灵力流转如常，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痕迹。

“白师姐。”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清晰的穿透了菌群蠕动的窸窣声，“这个幻境里，你越恐惧什么，越悔恨什么，它就越会呈现什么。”

莫浔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别被它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