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裂开的缝隙中,星河倒灌,如时光逆流,将百年前那场焚尽山河的大火重新泼洒在归墟之上。
火光映照着谢无渊的脸,冷峻如霜雪,却第一次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震颤。
那道立于火海中的玄袍身影,手持断剑,声音如寒铁掷地——
“双心者,必乱天下。”
话音未落,画面一转。
一名女子怀抱婴孩,身披残破丹师长袍,眉目温婉却决绝。
她仰头饮下毒酒,血珠顺着唇角滑落,滴入手中断剑的剑柄。
血光与符文交织,一道古老咒言浮现于虚空,字字如烙印,刻进天地法则:
“归愿不灭,子必归来。”
苏云清呼吸一滞。
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闷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他终于明白了——谢无渊体内那无法根除的“三千浮屠”,从来不是什么无解奇毒,而是青冥遗脉觉醒时,被强行压制的血脉反噬!
而那所谓的“毒”,实则是剑宗百年前为镇压一个可能颠覆秩序的“双心剑体”所设下的封印枷锁!
青冥一族,天生双心,一主情志,一主灵脉,可通天地本源,亦可引动人心执念成灾。
百年前,剑宗以“镇乱”为名,血洗青冥祖地,唯留一脉血脉封印于剑魄之中,借“三千浮屠”之名,将其困于痛苦轮回。
而谢无渊,正是那被抹去身世、斩断记忆的最后继承者。
“所以……你每一次毒发,都是血脉在苏醒。”苏云清喃喃,指尖微微发抖,“而我炼的丹,不过是在帮你压制自己的‘真我’。”
风骤然止。
谢无渊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尚未干涸的血——那曾属于剑怨的残魂,如今已与他剑魄融为一体。
银光流转间,断痕弥合,剑心圆满。
可那圆满之中,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度,一丝……来自“归愿”的执念。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向苏云清。
那一眼,如冰川裂开一线春水。
苏云清迎着他目光,心头一颤。
他知道,谢无渊已经听见了那段被掩埋的天象之音,也明白了自己是谁,又为何而痛。
可他不能说更多。
玉佩“心渊”在袖中剧烈震动,第九槽“愿”字微光闪烁,浮现出新的提示:
【可炼“归愿丹”——以青冥血脉为引,谢无渊剑心为炉,苏云清心火为焰,可解“三千浮屠”根本之毒。
但炼制时需承受九重心火反噬,每重皆焚经脉、毁道基,九重之后,十死无生。】
苏云清瞳孔微缩。
指尖悄然拂过玉佩,将那行字迹轻轻抹去。
不能炼。至少,不能让他知道。
他还有师尊之死的真相未解,有天机阁暗中操纵的蛛丝马迹未清。
若此刻谢无渊知晓炼丹需以他性命为祭,那柄曾斩断万敌的剑,第一个斩的,就会是他。
“阿芜。”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
小药童浑身一震,连忙上前。
苏云清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古籍,封皮上“青冥母经”四字已褪色斑驳,却仍透着一股沉静的生机。
他将书递出,目光落在少年眼中:“你随尉迟烈去蛮族祖地,寻药灵图腾残迹。若有消息,以心火传讯。”
阿芜怔住,低头看着那本书,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遗忘的血脉与宿命。
他颤抖着接过,指节发白,眼中却渐渐燃起光。
“我……我不再逃了。”他咬牙,声音虽轻,却如钉入地,“我要找到它,找到我们……真正该走的路。”
尉迟烈撕去臂上蛮族图腾的纹身,血痕斑斑,却笑得释然。
他单膝跪地,将断裂的令符置于苏云清面前:“我族执迷百年,错认宿命。如今剑心归位,战神不现,我愿以余生,护此火不灭。”
苏云清俯身扶他起身,力道坚定:“不必跪我。你们要护的,不是我,也不是谢无渊。”他望向天际仍未散去的星河残影,“是那个被掩埋了百年的真相。”
风起,灰烬盘旋。
谢无渊依旧静立,身影如剑,却不再孤绝。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胸前剑魄所在。
那里,不再是冰冷的杀伐之器,而是一颗终于完整的心。
忽然——
他猛地转身。
一道剑气自袖中迸发,无声无息,却撕裂长空,贯穿百里!
剑光所指,正是天机阁方向。
百里之外,某座隐于云雾的古老丹殿内,一尊黑玉丹炉骤然剧震。
炉中猩红丹影疯狂扭曲,发出尖锐至极的嘶啸,黑烟如活物般急速收缩,似在逃避某种不可直视的存在。
炉前,一道笼罩在灰袍中的身影猛然抬头,面具碎裂一角,露出半张苍老却惊怒的脸。
“不可能……剑魄怎会……?!”
而归墟之上,谢无渊收剑,眸光如寒渊映星。
他低语,声音轻得仿佛自语,却让苏云清心头一凛:
“他们……想炼。”第63章他若成魔,我便焚天(续)
剑气破空,百里之外的天机阁丹殿轰然震颤,仿佛整座浮空山岳都在哀鸣。
那一剑并未真正落下,却如天罚之眼,洞穿云雾,直指炉心。
黑玉丹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炉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猩红丹影在其中疯狂扭动,似有意志咆哮,却又在剑威之下被迫蜷缩,如兽畏虎。
“他们想炼‘逆命丹’夺我剑心?”谢无渊低语,声音冷如霜雪,却不再有往日的漠然。
他的眸光深处,竟泛起一丝讥诮,还有一缕……久违的清醒。
“可如今,我已不再惧怕失去。”
他缓缓抬起右手,断剑自袖中飞出,与腰间佩剑相触。
刹那间,剑鸣震天,如龙吟九霄,两柄剑竟在虚空中自行融合,银光如瀑倾泻,剑身之上,浮现出两个古篆——“归愿”。
那二字一现,天地骤静。
苏云清怔然望着他的背影。
风卷残烬,玄袍猎猎,那曾孤绝如寒峰的剑尊,此刻却像一柄终于寻回剑鞘的神兵,锋芒未减,却有了归处。
可他的指尖却微微发颤——这一剑,不只是斩向天机阁,更是斩断了百年谎言的锁链;这一合,不只是剑身相融,更是谢无渊将“我”从无尽黑暗中亲手拉回人间。
可也正因如此,他更清楚,那被封印百年的怨毒,早已不止于经脉,而是渗入神魂深处,如藤蔓缠心,悄无声息地腐蚀着那刚刚圆满的剑心。
就在此时,归墟尽头,那一片曾被焚为焦土的废墟之上,竟悄然钻出一株嫩芽。
它缓缓舒展,绿意如泪,最终绽放出一朵青莲。
莲瓣如玉,泛着淡淡光晕,仿佛承载着某种被遗忘的誓约。
苏云清心头一动,缓步上前,蹲下身,指尖轻触花瓣。
那一瞬,他丹修的灵觉骤然警觉——莲心深处,竟藏有一丝极淡的毒息。
那气息阴冷、扭曲,带着强行篡改命格的逆乱之感,与他在玉佩提示中所见“逆命丹”的描述,如出一辙!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谢无渊。
而就在这刹那,谢无渊剑势未收,身影仍如山岳峙立,可苏云清分明看见,他眸中掠过一丝猩红——极淡,却如血滴入雪,触目惊心。
玉佩“心渊”在袖中剧烈震颤,第九槽“愿”字忽明忽暗,竟浮现出一道细微裂痕,如同誓言将断。
苏云清心头一沉,如坠寒渊。
剑心虽合,血脉虽醒,可那百年封印所化的怨毒,早已与他的神魂纠缠共生。
若不能以“归愿丹”彻底净化,谢无渊终将被那股逆乱之力吞噬,沦为只知杀戮的魔——不,或许比魔更可怕,是被天机阁所控、沦为夺舍容器的“剑傀”。
风起,卷起灰烬与残叶,青莲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苏云清凝望着那朵莲,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字字如钉,钉入自己的道心:
“若你成魔,我便焚尽此身,也要把你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