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凝滞,九星低垂。
白镜尘立于星阵中央,手中断剑缓缓插入地面。
刹那间,天地剧震,星芒如潮水般暴涨,映得整片雪原如同白昼。
往生门轰然大开,一道金色光柱自门内冲天而起,伴随着古老而沉重的搏动声,一颗巨大的金色心脏浮现在虚空之中,缓缓跳动,每一次起伏都引动天地共鸣,仿佛万物初生的脉搏。
可苏云清却面色骤变。
他死死盯着那颗“心”,指尖微微发颤。
青金双线在体内剧烈抽搐,心灯印记更是忽明忽暗,几乎要熄灭。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神识探出——那一瞬,所有细节如刀刻般烙入脑海。
搏动的频率……慢了半息。
命火流转的纹路……与心灯印记的共鸣错开一线,像是刻意模仿却终究差了一步的赝品。
更诡异的是,那颗“初源之心”表面光洁如新,毫无岁月侵蚀的痕迹——可真正的初源,历经万年沉沦,怎会如此“干净”?
“不对……”他低语,声音几不可闻,“这不是初源之心。这是……伪心。”
话音未落,谢无渊已一步踏前,剑意如渊海倾覆,斩妄剑出鞘三寸,寒光撕裂风雪,直指白镜尘咽喉。
“你该死。”
四个字,冷如霜刃,带着积压多年的杀意与痛恨。
他曾以为“三千浮屠”是诅咒,是仇敌所施的毒,可如今才明白,那根本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可就在剑锋即将临身的刹那,斩妄竟猛地一震,剑身剧烈颤抖,竟自行偏转半寸,反向割破谢无渊掌心。
鲜血飞溅,一滴血珠坠落,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苏云清瞳孔骤缩。
那滴血的轨迹,竟与心灯印记中流转的光流形成逆向纠缠,如同两条命线在虚空中死死相绞,彼此吞噬!
他心头如遭雷击,脑中轰然炸响师尊临终前那句模糊却沉重的遗言:“双心契者,命相连,痛相噬……若有一人堕入伪道,另一人必随其沉沦。”
双心契……谢无渊的命线,早已与“三千浮屠”的毒源相连,而那毒源,正是通往伪心的桥梁!
“你以为我为何要他中‘三千浮屠’?”白镜尘仰天大笑,笑声嘶哑如裂帛,眼中却燃起疯狂的火焰,“此毒非毒,是引线!只要他活着,心灯便无法彻底脱离‘初源’影响——而我,便能借他之剑,斩你之道!”
话音未落,谢无渊双眸骤然失焦,瞳孔深处泛起一丝诡异紫芒。
他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斩妄剑尖调转,直取苏云清咽喉!
剑光如电,快得连时间都仿佛停滞。
“护主!”一声暴喝撕裂寂静。
影十大步跃出,身影如墨色残影,在千钧一发之际横移挡在苏云清身前。
斩妄剑锋毫无阻碍地洞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地。
可他没有倒下。
影十咬牙撑住,双手死死握住剑身,任利刃割裂血肉,也要为苏云清争得一线喘息。
“跑……”他嘶声低吼,嘴角溢血,“别信……他的眼睛!”
苏云清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黑影在剑锋下崩解,心如刀割。
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心灯仍在震颤,伪心的引力越来越强,若他此刻退却,整个命契体系都将崩塌。
“夜昙!”他猛然抬头。
花灵少女早已泪流满面,却毫不犹豫地结印于心口。
她本体为千年昙花,此刻全身灵光暴涨,每一片花瓣都在哀鸣中绽开,化作层层光盾,护住心灯印记。
“我以本体承伤,护灯不灭。”她声音轻如叹息,却坚定如誓,“主人……请看清楚真相。”
苏云清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心灯,感受到其中残存的那一丝因果之线。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伪心正在吞噬真契,若再不反击,谢无渊将彻底沦为白镜尘的傀儡,而他自己,也将被献祭于这九星大阵的终章。
他闭上眼,神识沉入心灯深处,青金双线疯狂运转,强行引动那刚刚觉醒的“因果回溯”之力。
“回溯……三息之前。”夜昙的悲鸣撕裂了风雪,那声音不似人语,倒像是千年花魂在命运之轮下哀歌。
她周身灵光寸寸崩裂,每一片昙花瓣绽开的瞬间,都伴随着血雾蒸腾——那是她以本体承伤,将千年修为化作最后屏障,护住那一点摇曳欲灭的心灯。
花瓣如盾,层层叠叠围成光茧,将苏云清与心灯包裹其中。
可光盾之上,裂痕已如蛛网蔓延。
伪心引力暴涨,九星大阵嗡鸣震颤,仿佛天地都在催促终章降临。
苏云清跪坐于雪中,指尖紧扣心灯印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影十的残躯倒在不远处,血染长雪,气息全无;夜昙的身形已开始透明,灵体正在溃散。
他喉头哽咽,却不敢落泪——一滴泪,便是心志动摇;一瞬软弱,便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输。”他在心中低语,“师尊……谢无渊……你们都在看着我。”
他闭目,神识沉入心灯最深处。
青金双线如两条游龙,在经脉中逆冲而上,引动那尚不熟练的因果之力。
时间仿佛被拉成细丝,天地静止,唯有心灯搏动如鼓。
“回溯——三息之前!”
刹那,因果逆转。
画面在意识中重现:谢无渊踏雪而来,剑意凛然,斩妄出鞘三寸。
可就在那一瞬,苏云清“看”到了——在谢无渊命线的尽头,一道极细的黑影如毒蛇般缠绕其上,正与白镜尘手中的断剑遥相共鸣。
那不是谢无渊的意志,而是寄生在他“道”中的痕迹,是被篡改的命契,是早已埋下的伪道之根!
那黑影,竟与“三千浮屠”的毒脉同频共振,如同一根无形丝线,操控着他的剑,也操控着这场终局。
苏云清猛然睁眼,瞳孔中映出真相的火光。
不是谢无渊要杀他。
是有人,借他的剑,斩断双心契的真源!
电光石火间,斩妄剑再度扬起,谢无渊双目赤红,步伐僵硬如傀,剑锋直指苏云清咽喉。
风雪呼啸,天地无声,仿佛只余下这一剑的轨迹。
可苏云清没有退。
他猛然起身,逆着剑光冲去,不是闪避,而是张开双臂,将那个冰冷如霜、杀意凛然的剑尊紧紧抱住!
心灯印记贴上谢无渊心口,灼热的光芒穿透衣袍,直抵命脉。
苏云清额头抵住他的肩,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坚定如山崩不移:
“我不信命线,我信你。”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滞。
谢无渊浑身剧震,剑尖骤然垂落,插入雪地。
他瞳孔中的紫芒剧烈翻涌,血丝如退潮般消散。
一声低哑的闷哼自喉间溢出,像是被囚禁多年的魂魄终于挣开锁链,发出第一声喘息。
而远处,白镜尘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
他手中断剑,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风雪中,心灯的光芒悄然流转,一道低语随光而生,仿佛自远古传来,又似由天地共语:
“真正的终章,从不在门内……在执灯者相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