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炉火微颤,映得墙上影影绰绰,如同万千执灯者的残魂在低语。
九转回春阵的灵光流转不息,三十六根灵针在谢无渊身上勾勒出细密的金线,仿佛将他与天地间最后一缕生机紧紧缠绕。
忽然,那一直沉寂的胸膛微微起伏。
剑尊的眼睫颤动,如寒霜初融,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灰蓝的眸光缓缓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守在阵外、掌心燃着一盏心火的苏云清。
他眉宇间透着倦意,唇色发白,显然一夜未眠,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雪夜里不灭的星。
谢无渊喉间滚动,终于挤出沙哑的几个字:“你说……换你撑伞。”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落在苏云清脸上,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可这次,我想走你前面。”
苏云清浑身一震,指尖猛地颤了一下,灯焰晃动,几乎熄灭。
他怔怔地看着谢无渊——这个曾以剑断山河、却因奇毒而沉睡数月的男人,此刻竟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只为说这一句。
他没有笑,没有落泪,只是缓缓起身,走到阵中,指尖轻轻抚上谢无渊心口那道深嵌入骨的剑形印记。
那是“三千浮屠”留下的诅咒烙印,也是命火残存的锚点。
触手微温。
命火未熄。
“你还记得?”苏云清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场来之不易的清醒。
谢无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剑意在眸底流转:“我梦见你点灯。一盏,两盏……燃尽长夜。你说,这灯不是为天道,是为我。”
苏云清鼻尖一酸,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抬手,腕间玉环第九槽骤然亮起,“燃”字余晖未散,而其下“承”字轮廓已愈发清晰,笔画如骨,仿佛从血脉深处浮出。
就在此时,药庐外风声骤凝。
一道黑影自北境寒风中踏雪而来,斗篷猎猎,只露一双幽瞳如寒星。
影八单膝落地,声音低哑如地脉震鸣:“护令者传讯——誓骨崖地脉震动,残碑将醒。若三令不至,命轨将断,北境将陷永夜。”
苏云清眼神一凛。
他转身走向药庐深处,从寒玉匣中取出《青冥母经》残页。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唯有中央一道古篆清晰如刻:“承非约,乃志。”
他指尖轻抚经文,熟练度面板在识海中轰然展开——
【青冥母经·残篇】:当前熟练度 999/1000(圆满)
【推演中……触发隐藏条件:三令共鸣·心火点燃】
【解锁信息:承字令复苏之法——非承天命,非承神谕,乃承“前人之志”。
需三令共鸣者亲临誓骨崖,以心火点燃残碑,唤醒守誓者残魂。】
苏云清眸光骤冷。
“他们设心镜试炼,是想让我自毁道心……以为我会跪着去接所谓的天命。”他冷笑,指节敲在案上,声音清越如剑,“可‘承’从来不是承他们的命轨,是承我们自己的誓。”
话音未落,阿芜轻鸣一声,自屋角跃出。
九尾白狐周身泛起淡淡金光,额间丹心印记骤然亮起,一道虚影在空中浮现——
那是誓骨崖的残碑。
碑文斑驳,却仍可辨认:
“我以命燃灯,你以心承誓。”
百年前,青冥丹师**于崖顶,以命祭碑,只为留下一道破局之机。
而今日,轮到他们赴约。
风雪再起,门外忽有脚步声踏碎冰层。
陆九渊立于檐下,玄袍染霜,手中阵盘碎裂成三片,裂痕如血。
他抬眼,目光沉重:“云梦泽地脉已连九幽,玉虚宫地底埋着‘归命祭’主阵眼。白镜尘不是主谋……他是祭品之一。”
他看向谢无渊,声音低沉:“当年他斩杀青冥丹师,实为被迫完成‘断情契’——若不亲手斩断情根,他自己也会被天道吞噬。”
谢无渊眸光一动,剑意微震。
陆九渊继续道:“你不是被诅咒的剑尊……你是唯一能斩断祭坛的人。你的剑,从不为天道所控,只听心声。所以——他们怕你醒来。”
药庐内一片死寂。
唯有玉环嗡鸣,第九槽中“承”字彻底成型,与“燃”字交相辉映,如双灯并照。
苏云清缓缓闭眼,识海中熟练度面板最后一栏亮起:
【承字令复苏仪式·推演完成】
【条件:三令共鸣者同至誓骨崖,以心火点燃残碑,唤醒守誓者残魂】
【警告:归命祭即将开启,命轨崩解倒计时——七日】
他睁开眼,目光如炬。
谢无渊撑着阵纹欲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急。”苏云清低声说,指尖抚过他眉骨,像是要记住这一刻的清醒与坚定,“这一路,我们一起去。”
他抬头,望向北方雪原深处,誓骨崖的方向。
风雪漫天,残碑将醒。
而他们,终于不再逃。
风雪如刀,割裂长空,誓骨崖千丈孤峰之上,寒气凝成冰晶,簌簌坠落。
苏云清背着谢无渊,一步步踏上通往崖顶的残雪石阶。
他的脚步沉稳,丹田内灵力缓缓流转,心火在识海中静静燃烧,与命火交融成一道温润却坚韧的光流,贯穿四肢百骸。
谢无渊伏在他背上,剑意收敛如渊,唯有掌心仍紧扣着苏云清的肩胛,仿佛只要稍一松手,眼前这人便会如幻影般消散在风雪中。
他低声道:“你本不必背我。”
“你说换你接我回家。”苏云清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穿透风雪,“可这一次,我们一起去。”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而且,你说过要走我前面——那也得先养好伤才行。”
谢无渊闭了闭眼,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终是未语,只将脸埋进那人温热的颈侧。
寒风呼啸,吹不熄他们之间那一点悄然升腾的温度。
阿芜九尾扬起,金光流转,化作一道护界屏障,抵御着从地脉深处涌出的阴寒煞气。
她眸光凝重,低语:“这雪……不对劲,不是天降,是命轨在哭。”
影八立于虚空一角,黑袍猎猎,手中骨笛无声震颤。
他望着崖顶那座斑驳残碑,声音沙哑:“守誓者残魂将醒,但归命祭的阵眼已在玉虚宫启动,三日之内,若不能完成承令仪式,命轨将断,万灵归寂。”
苏云清脚步未停,心中却已如明镜。
他指尖拂过腕间玉环——第九槽中,“承”字彻底凝实,金光如焰,与“燃”字交相辉映。
熟练度面板在识海中轰然展开,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九令共鸣前置条件四达成——‘承’令归位】
【警告:命轨崩解倒计时——六日零十二个时辰】
【提示:三令共鸣者已至誓骨崖,心火可启碑门】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环轻轻贴在谢无渊心口,那道剑形烙印微微发烫,仿佛回应着某种古老的召唤。
“你说你的命早交给他了。”苏云清低声说,目光坚定如铁,“可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替我们写下结局。”
谢无渊抬手,反握住他的腕,剑意自掌心蔓延而出,缠绕上玉环,与心火、命火三者交汇。
刹那间,金光冲天而起,如灯破暗,撕裂了压顶的乌云。
风雪骤停。
残碑之前,地脉轰鸣,裂痕中渗出微弱却执拗的光,像是沉睡千年的呼吸终于苏醒。
碑文模糊,唯有一句若隐若现:
就在此时,天地寂静,一道低沉而悠远的吟诵自地底深处缓缓升起,如古钟回响,震荡魂魄:
“心灯重燃,命火不熄……执灯者,归来。”
风起,卷雪如幕。
残碑裂痕中,一道青影缓缓浮现,衣袂飘然,手持残卷,面容模糊却带着熟悉的温润笑意——正是百年前**于崖顶、留下破局之机的青冥丹师,苏云清师尊的师祖。
他望着苏云清,目光如穿越千年光阴,轻声开口:
“你来了……该点火了。”